视线模糊里,一只小手赫然出现在她身前,确切的说是正要抚上她隆起的小腹。
“涵……儿!”她有些惊恐地往后退去。
孩子的掌心伸在虚空,同她的小腹离了仅半寸的距离。这半寸距离,是裴朝露捂着胎腹避开的。然而她只避了一下,便未敢再挪动。
这样一退,是要告诉孩子,她想离他远些吗?
她一手撑在身后,一手从捂着的小腹上拿开,想要伸去摸一摸他。
却不料孩子收回了手,面上浮起了一层久违的笑意,开口道,“我能摸摸他吗,阿娘?”
一瞬间,裴朝露怔在原处,只抬眸看他,仿若自己出了幻觉。
幻觉里,她听到孩子在喊她“阿娘”。
“前头,我说不想阿娘生这个孩子,是不想阿娘给太子生孩子。”涵儿唇瓣启合,将一个个字吐出来。
裴朝露心绪起伏得更厉害,缓缓坐直了身子,垂眸看膝畔的孩子。
“……涵儿,你、能说话了?”好半晌,她终于吐出一句话来。
“嗯!”涵儿点点头,“所以,阿娘先听我说。”
多年不曾开口,孩子的话语音色都有些生涩,不甚连贯。
然而每句话落下来,裴朝露觉得一字字皆清晰烙在她心头。
且喜且悲且疼。
“很久前了,有一回我瞧见他打您,朗朗白日里便撕了您衣裳……就是那回吓得,连夜起高烧,翌日便说不了话……我不是因为风寒患的哑疾。穆德妃说这是心疾,她说或许哪天就又好了。”
涵儿望了眼微微发颤的母亲,只抓着她的手继续缓缓道,“他对您不好,对我也不好。”
“在敦煌瞭望原上,他将我掳去,叔父的人围了郡守府。箭羽射来,明明是避着我的位置,他为攻心,直接便抱着我挡箭矢。”
“后来收复长安,天水关前,又将我带上烽火连天的战场,让暗子射杀我,诱叔父救我,以灭叔父。”
“他生了我一回,却想杀我两次。阿娘,我可不可以不认他了?”
裴朝露喘出一口气,却没能开口说话,只反手握住了孩子。
“我以为,您又有了太子的孩子。”涵儿空出的一只手抚上他母亲的胎腹,“所以我才会生您的生气。”
“您有一个我,已经很难过了。”涵儿低垂着眼睑,声色里有些黯然。
裴朝露将掌中的小手握的更紧,张合着唇口却吐不出一个字,好半晌,方握撑着下了榻,将他拥抱在怀里。
他的面庞贴在她小腹上,听他手足的心跳。
裴朝露眼眶中强忍许久的泪水终于落下来,片刻轻轻推开他,颤声道,“你,如何知晓这不是你……这不是太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