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很好。”李慕对着樱桃树笑了笑,“她已经被困半生,半生为他人活着。”
“余生能得个自由,不算命运的恩赐,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弥补。”
裴朝清将一口茶水咽下,往石桌搁下茶盏。
用力了些,瓷盏碰石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慕起身洗净了手,撩袍坐在他对面。
在自己府邸,李慕穿得极为随意,甚至仪容亦不太好,下颚生出一点胡须,不曾剔去。亦不曾戴冠,只簪了一只墨玉莲花簪。
颇有几分萧条又倾颓的模样。
丝毫不像无数士族大家贵女中流传的,似高山寒玉,如皎皎月华的清冷公子。
自然,对面那个更不像昔年誉满长安、文全双全的“春闺梦郎”。
裴朝清带着一副人|皮面具,是一个极普通的青年男子。
李慕瞧了眼现出裂痕的茶盏,又看染了愠色的脸,蹙眉道,“恼什么?”
“活该!”裴朝清瞪他一眼。
他舍不得嫡亲的外甥生来便缺爹少娘。但他齐全了,他嫡亲的胞妹就未必自在。
明明是神仙一样的一双人,如今竟是这般别扭。
“你能不能往前走一走?”裴朝清没忍住,还是开了口。
李慕深望了他一眼,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
遂摇了摇头。
有了七年前他单方面的和离,明明是为她好却几乎毁她一生。李慕再不敢违拗她的意愿。
他不会留她。
除非,她自己愿意留下。
“你为何不往前走一走?”李慕将话头重新扔回去。
一瞬间,裴朝清闭了嘴。
半晌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院门口,金帽蓝羽的姑娘扣着腰间弯刀,顿下脚步笑了笑。
这个理由她很满意。
也就是说,待“匈奴”灭了,他的家族昭雪,他便愿意成家,娶她为妻了。
再不是因为不喜欢她,所以不往前踏出那一步。
她仰头望初雪后的太阳,觉得甚是美丽。
按他所言,便也无需太久。
如今,他们基本已经确定了汤思瀚的路线。从敦煌到阳关一路,已布下天罗地网,只要他现身,便可当即捕获。
快则年前,慢则明岁春日,一切便都结束了。
一切,又重新开始。
自中秋她上书天子请求退婚,将父亲气病,累他缠绵病榻后,今日在那人的一句话中,方又重新得了几分欢愉。
她所做的一切,终是有价值的。
记得尚在六月里,她同裴朝露领一众女眷回长安,他便易容随在她阴氏的兵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