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那几日,小姑娘水土不服,清早起来鼻血横流。顾老爹糙人一个,将旧袄子一拆,从里头揪出两坨棉花,塞到鼻孔里堵住。
这日,顾瑶一出门,便撞见一个珠圆玉润的男娃。那男娃约莫四五岁,穿着大红开档袄,额点朱砂,白白胖胖,看起来像从年画里走出来抱着锦鲤的福娃娃。
“你是什么人?”
顾瑶一本正经:“吾乃灵山白鼻大仙。”
男娃看了眼她鼻子里的棉花,并不相信。
“你看好了。”
顾瑶掏出两枚圆润的鹅卵石。
上面粘着鸟毛,乌漆麻黑,像颗硬邦邦的鸟蛋。
她大喝一声:“嘿呀!”,随之一声脆响,还没等小男娃瞧个仔细,两颗石头顿时在她掌心化作齑粉,成白烟散去。
“扑通”一声。
男儿膝下有黄金。
但某些时候另当别论。
小男娃学着画本子里的模样,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眼睛晶晶亮:“师父!请教我这个功夫吧!”
满口吴侬软语的灵山白鼻大仙方才还超脱世外,此时认了小弟,也算是和凡人结了尘缘。
顾瑶高深莫测地捋了捋不存在的白胡子:“乖徒!”
既然拜了师,当天下午师徒二人便正式开始修行。当然,便是从自家大门的垫脚石开始修起。等到了晚上,顾老爹回家看到门口石墩子变成了参差不齐的牙豁子,伸手便去了厨房,抄起了门角的高粱糜子扫帚。
师徒同心,命运多舛。当天晚上,魏掌柜发现胭脂铺子的看门狮亦是惨遭毒手,亦是默然从账房里拿出了一根木尺。
当然,这种皮肉之苦并未阻止师徒二人的修行之心,反而徒增心心相惜之感,接下来的三天内,顾瑶发觉小徒儿的修行更加卖力了,虽然并未有任何进步。
但这并不重要的,修炼就是持之以恒的决心。
顾瑶十分欣慰。
又过了几日,灵山白鼻大仙照例在巷子口等自己那年画娃娃一般的乖徒,却见一户颇为考究华贵的大门吱呀打开,从门里走出一位面若桃花的豆蔻少女。
她约莫十一二岁,杏眼善睐,穿着素雅的湖绿长裙,鞋子上用淡粉色的丝线绣着讨巧的樱花和祥云,看着像是一位文质彬彬的大家闺秀。
那女子看到顾瑶后,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阿弟口中的师父,想必便是这位小妹吧。”
还没等顾瑶回答,便看到女子胳膊下探出一只圆滚滚的脑袋来。
正是自己的小徒弟。他脆生生道:“师父!这是我阿姐!”
“阿姐,这是我师父,乃灵山白鼻大仙!她能一拳捏碎这——么大的石头,师父,再给她看一看吧!我可没撒谎!”
女子闻言也露出好奇之色,凑近了些许:“他前些日子天天拿门口的石狮子练手,惹得阿爹好几顿尺子;这些日子愈发猖狂了,竟然敢偷店里的银两……”
顾瑶道:“可惜我家里没有银子,不晓得银子能不能捏碎呢。”
姐弟二人闻言,竟相顾一笑。那女子伸手揉了揉顾瑶毛茸茸的脑袋,柔声道:“初次见到小妹,便心里喜欢。听你开口讲话,软软糯糯,像是吃了糖粽子,你莫非不是京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