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已经搬来快一个月,陆续与邻里熟识。大多数人都晓得顾家有芝兰,便时常在他面前谈起李家的玉树。
李家祖籍并非京城,先前追随天子迁都,才扎根此处。但在更早以前,李家便有了显赫的祖先,鼎盛之时乃是权倾朝野,连始皇帝都要竟让几分的高门望族。
虽说贵族世家已有式微之势,但李大人乃是当朝工部尚书,多少手里还有些实权在,也是达官显贵之辈了。
一路上,顾宜修看似漫无目的,脑海里却将妇人之间的闲话记得清清楚楚。等他来到那座贵不可攀的朱门前,向来淡漠的脸上露出一抹刻意的、几乎嘲讽般的笑意。
“来者何人?”
守门的小厮手持五尺长棍,大声呵斥。
“无意借过此处,还请见谅。”
“借过?尚书府怎容尔等随意打量,还不快滚!”
顾宜修倒是不气不恼,鞠身还礼后,便大步离开了。
原本也没打算从正门进去。
三日前,从魏家姐弟处了解到事情因果后,顾宜修罕见地有了个念头。
十六年来,“一点儿也不像老顾家的孩子”这句话他听了无数次。平日里克己复礼,手握万卷书,昼夜勤读,鲜少有离经叛道之事。
如果说顾瑶继承了顾老爹所有的习性和怪力,他则更像病逝已久的阿娘,除了冷淡的眉眼轮廓之外,脾气更为相似。即使在儿时窝在母亲膝上,顾宜修清楚记得,母亲的手中也总有一卷诗,细细地念给他听。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1】”
所以,有时候顾宜修自己本人竟也会忘记这件事——
他也姓顾。
骨子里流淌着的,亦是顾家的血。
七月的大雍,流金铄石,烈日如火。
一个月前曾被小姑娘爬过的泡桐树,如今已残花落尽,只有枝头的绿叶洒下一片慷慨的绿荫,让李府的小公子惬意地读完一本晦涩的《兵策》。
顾宜修轻松翻过了高墙,拍了拍手的尘土,信步走到树下,来到锦衣小公子面前。
微风吹来,书页哗哗作响,送来一阵沁人心脾的檀香。
李衍早有察觉,淡然道:“如此造次,可知此乃何处?”
“不久前舍妹因一枚纸鸢,扰了公子清静,作为兄长——”
顾宜修冷笑:“定然是要上门道歉。”
那一晚月上柳梢头,晚风清爽,好不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