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枝枝将尤怜拉入屋内,她给尤怜到了一盏热茶,尤怜捧着茶杯,水汽薰着她的眼睫,她在不住发抖。
虞枝枝看着她,从柜子中取出新做的衣裳,披在尤怜的身上。她回想王全闯进屋时的事,正要对尤怜道谢,就听见尤怜声音轻轻说道:“你去向张贵妃告发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虞枝枝一怔,她看着尤怜的眼睛,却看不真切,只好看着茶盏上的雾气:“告发你什么?”
“秽乱宫廷,不孝不悌,随便你吧。”尤怜说道。
虞枝枝一愣,除了前头的“秽乱宫廷”是指今日之事,后面的“不孝不悌”又从何而来?
虞枝枝明白过来,尤怜心中有一道槛,她怎么也迈不过去,那是并州的往事。
虞枝枝叹道:“何必自弃?”
尤怜愣了一下,眼眶中怔怔滚下泪来。
尤怜自小生活在大伯家,寄人篱下,常常被伯母非打即骂。她的父亲因交不起戍边费,而从军多年,不曾归家。
后来,父亲死在了战场上,没有死得其所,人人都说,虞阳的部下,皆为叛军。
从原阳城到洛京,尤怜面对着谩骂和白眼,她开始会反驳,后来渐趋沉默。
她为自己的沉默感到痛苦不已,她渐渐开始相信,她的父亲,就是叛军。
宫中的一场大火,烧掉了她的身份,从此,她站在自己父亲的对立面。
这也是她的生存之道,只有这样,她才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虞枝枝给尤怜递了一方帕子,给她拭泪,虞枝枝说道:“我在两年前去过你家,听邻人说起过你父亲,他勇武、聪明。好学,他……很想念他的女儿,每年总会捎信回家。”
尤怜擦着眼泪:“捎什么信?他不会写,都是请人写,再寄回家。他只会念些愚忠的诗,他以为他是英雄,可笑,他不过是个稀里糊涂的叛军!”
尤怜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她要是再说下去,只会又开始痛骂虞阳,痛骂她父亲的可笑。
虞枝枝微笑:“诗?”
她念着:“‘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是这一首吗?”
尤怜点头。
虞枝枝像是在追忆什么,她说道:“你的父亲不是平白无故死去的,辟土服远,驱蛮夷而定四方。他心有大义,因此视死忽如归。你不相信吗?他就是英雄。”
尤怜的的脸凝在脸上,她错愕又认真地看着虞枝枝。
这是第一回 ,她听见有人说她的父亲是英雄,而不是呆子、愚夫。
虞枝枝用些微冰凉的手指攒紧了尤怜的手,她压抑着情绪,用平静的声音说道:“像你父亲这样的人,还有许多,两年前他们意气风发聚集在云中郡,他们想要守护一方安宁,但他们却背负着污名……死去了。薛姐姐告诉我,有人设计陷害了他们,还将他们污蔑为逆贼。尤怜,我父亲麾下的大军都是枉死的,他们是被诬陷的,你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