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王仁稍等,归帐匆匆写了封信,让他带回长安交他。
她也没时间再过多想着此事了,发兵在即。
数日后,大军集合。姜祖望率领全体将士誓师祭旗,随即照着原定计划,兵分三路,北出雁门。
中路大军出青木原的那日,旌旗蔽日,军容威严,队列以两百人为一行军方阵,首尾相衔。斥候、先遣军队、□□营、骑兵、步卒,辎重部队殿后,队列迤逦延绵,长达十余里。和青木营对峙多年的狄营早已刺探到了动静,数日前便撤退。
姜含元这支大军的统领赵璞是位老将军,作战素以稳健而著称。姜含元对他很是敬重,处处配合。反观炽舒,此前夺位登基之后,虽也立刻着手调集人马,以应对来自大魏的这场大规模军事行动,但尚未完全处理好的内部纷争还是影响到了备战的步调。
他原本的计划是尽量拖住对方,争取时间。只要再给他三个月,他自忖便能彻底肃清内部,如今却未能如愿,魏军这么快便兵分三路扑来,应对未免仓促。两相对比,结果可想而知。
魏军行军数日,挺入燕州之后,接连打了几场遭遇战,均未遇到大的阻力,顺利前行,只用了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便夺下了燕州的军事要地大宁,接着,目标直指广宁。
广宁是燕州郡府的所在,也是最大的军事要塞。只要再打下广宁,燕州基本便算到手,接下来,便可剑指幽州。
广宁平日便有常驻军队五六万人,炽舒自然不会坐看幽州失去左路屏障,早在战事之初,便制定了重点在此迎战反击的计划,这也是为何魏军起初一路奏凯的原因之一。
炽舒在此做了充分准备,紧急调来另外五万人马,共十来万的大军,由他的亲信左光王坐镇。此人是北狄贵族,有着雄狮之号,到任之后,日夜备战,等到魏军抵达那日,广宁方圆三百里内坚壁清野,城关固若金汤,如同一座不可跨越的大山,横亘在了魏军前行的道路之上。
魏军的这支中路大军,也终于遇到了开战以来的首次真正的考验,二月中旬,双方加起来将近三十万的人马,在广宁的门户之地天关遭遇。
魏军挟此前的胜势开到,却在这里遭遇挫败。燕地多山,左光王也非泛泛之辈,不但利用地形以逸待劳,占尽优势,每战更是亲身上阵,鼓舞士气。魏军组织多次强攻未果,损失不小,只能放缓攻势,慢慢由进攻转为对峙。狄军便趁机在关城上往下泼洒尿矢这些腌臜之物,从早到晚辱骂不绝,尽情羞辱魏军。魏军将士无不咬牙切齿,但面对着这头拦路虎,一时却又无可奈何。
战局不利带来的负面后果显而易见。这支魏军被阻在天关已经快要一个月了,却没能前行一步,军中不但士气大落,姜含元和赵璞这一对老少组合的最高指挥官之间,也不可避免地开始出现意见相左。
老将军爱兵如子,向来主张不打没把握的仗,如今双方势均,狄军还有地势之利,便不愿再冒险强攻。派出去的众多斥候也有所收获,探明周围地形,报告数百里外有一大河,原本河宽水急,是道天险,但去年干旱,加上上游冬冻尚未完全消融,如今水流枯竭,有一河段,水位最高之处,尚不到成人胸部,可以渡过河床,由此,可避开天关,绕取广宁。他便生出退兵之意。
作为副指挥的姜含元却不同意这个策略,认为退兵动静过大,难以瞒住对方。她经过实地考察,认为对岸地形复杂,容易设伏,担心狄军若赶在己方之前到达,预先占领有利地形,趁魏军上岸队伍散乱之时予以迎头打击,则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损失比起强攻拔城,或将加倍。
赵璞却听不进她的意见,认为她年轻气盛,急功近利,不把将士性命放在心上,召集左右开会,定下方案,在这里留下一支人马,每日故布疑阵,迷惑狄军,魏军大部则趁夜分批撤离,务必要在十天内赶到指定地点,快速渡河,抢在狄军发现赶到之前,占领对岸。
一个是资历深厚讲究稳打稳扎的老将,不乏旧部支持;一个是近年来无论是战功还是名望都如日中天的新锐指挥官,即便姜含元没有姜祖望之女和摄政王妃这双重身份的加持,也足以在军中,尤其是中下层偏年轻的将士那里,拥有说一不二的巨大号召力。
赵璞作为老将,自有老将的坚持,一旦认定,不会改变主意。偏偏姜含元也是个较真的人,同样坚持,不肯松口。据说,她在有着几十人参加的一场临时军事会议上,当众质疑老将军的方案。没几天,上层分歧的消息就传开了,军中上下无人不知。很快,将士阵营也随之分裂,部分人支持赵璞,剩下的则迅速追随青木营,愿意听从长宁将军号令。双方起初还能克制,等待结果,数日后,二月底逼近,赵璞担心天气转暖加大水势,便以行军指挥的身份强行下令,命执行下去。这下如同捅了蚂蜂窝,当夜,一伙青壮士兵在杨虎的带领下,和另外一批老将军的亲兵起了冲突。双方起先只是口角之争,后来竟成哗变,不但大打出手,有人激愤之下,竟还点燃营帐泄愤,一时营中火光冲天,幸而,哗变很快就被镇压。
姜含元毕竟是有大局观的人,不至于意气用事,为保杨虎脑袋,不但自己严厉惩处了包括他在内的带头闹事之人,当夜,退而求其次,也接受了赵璞的策略,但认为十天依然不稳。她将带领一支轻骑作为先锋,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到,先行渡河,为后面的大队人马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