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戬一顿。
“他先前罔顾陛下意愿,逼迫陛下下旨发兵,光这一条,便坐实他谋逆之心,早该诛杀,便是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抵消其罪!及至西关之变,上天降警,他却不思悔过,一意孤行!”
“用兵也就罢了,我堂堂大魏,难道除了姜家一家,朝中再无可用之人?高贺乃先帝留给陛下的一员宿将,忠于陛下,将来足以能够为陛下驱虎逐狼,平定天下,他却弃之不用,那几年,逼得高贺不得不以尽孝为名,避他锋芒,以求自保。如今都这样了,果然,他还是不顾满朝反对之声,坚持要举一个女子为天下兵马之统帅!奇谈!闻所未闻!那女子是他什么人,陛下难道不知?说什么等到今日朝会再议此事,分明是他以此施压,逼迫朝臣站到他那一边去!”
“若他今日还似从前,以伪善面目笼络陛下,陛下受他欺迷也就罢了,事到如今,他如何对待陛下,陛下不知?倒行逆施至此地步,他将陛下置于何地?陛下难道至今还是没有醒悟?”
“再不动手,等他将先帝留给陛下的忠臣一一除去,我怕陛下,将来悔之晚矣!”
束戬的目光落到了她的面上,一字一字地问:“去年他于大婚之夜遇刺,如今看来,也是太皇太妃的意思了?”
李太妃的年纪其实还未满五旬,却因虚胖,平日又不大动,站了这些许功夫,说了这么多,有些不支,喘了几口气,自己慢慢坐了下去,这才道:“是老身的安排。可恨当时未能成事!”
她抬臂,恨恨地拍了几下坐具扶手,掌下发出“啪啪”的声音。
“倘若那个时候成了,早早便替陛下将此獠除去,这天下,这朝廷,何至于乱到今日如此地步?”
束戬看一眼外面的天色,一言不发,迈步再走,李太妃蓦然起立,喝道:“陛下难道忘了先帝的遗旨?先帝一番苦心,天地鉴证,陛下安敢抗旨不遵!”
她的声音尖锐无比,仿佛一支箭,从后刺入了束戬的身体,将他双脚钉连在了地上。
他已走到寝宫的门口,一时顿住,竟再也无法拔地。
李太妃从后追上:“陛下便是怪罪老身,老身也只能一力承担。值此存亡之际,诛杀此獠,正当时候!老身所做的一切,包括今日安排,全部都是秉承先帝遗命,为了大魏的江山和社稷,为了陛下将来的帝业!”
束戬在原地又僵立了片刻,微微仰头,看着殿门之外皇宫南门方向那片漆黑的夜空。
忽然,他的耳中传入了一道拖长的报刻之声。
那是每逢大朝日,帝宫内的掌时宫人为提醒皇帝准点起身而报的刻点提醒。从寅时四刻开始,每过一刻钟,这声音便会响起一次。
束慎徽今年以来的出行,束戬自然一清二楚。
他知道,当响起这一道报刻的声音时,他的那位三皇叔,此刻应当已经接近南宫门了。
倘若听之任之,当下一道报刻之声响起时,他恐怕已是喋血南门,伏尸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