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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她翻转过身,给顾凝熙留下背影,再接一句:“累了,歇下吧。”

    像是泄了气的蹴鞠球,顾凝熙被娘子的轻描淡写弄得无话可说,呆愣一息,轻嗯一声。

    擦干手脸、放下布巾,他躺回床上,定定看着陶心荷一动不动、玲珑起伏的侧影,久久不能眠。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抹胭脂是在哪里蹭到的,遑论解释。

    但是平日对自己关怀备至、心细如发的娘子说没看到,连接话都懒得接,顾凝熙知道不对劲。

    还有一桩就是今晚主仆易服。顾凝熙遥忆三年前,成婚四日便是母丧,到腊月里满了守丧百日,全府除去重孝素服后,娘子的衣着颜色淡雅沉郁了一阵子,什么靛蓝、墨紫、深碧等。

    后来她偶然穿着姜黄衣衫,自己称赞了几句,仿佛自那时起,娘子就一直定在姜黄色里,渐渐满府仆妇丫鬟们都自觉避开这等色泽。

    这样一来,在自家府邸,见到姜黄身影就是娘子本人的惯性日益牢固扎在了顾凝熙脑中。甚至在外面偶遇身着姜黄色的女眷,他都会格外关注,去细细分辨其人个头身形。

    再后来娘子连发式、熏香都固定成了一款,连顾凝熙这等不关心女眷梳妆细事的粗男子都知道了翘尾髻。

    所以今晚,在夫妇二人的屋中,他带着宿醉并未多加分辨,径直将姜黄色身影认成娘子,好像也是情有可原?

    顾凝熙摇摇头,嘲笑自己在心底不由自主找借口开脱,实在不够磊落。

    然而,为何娘子要将丫鬟打扮成她素日模样呢?这比娘子不追究胭脂更值得自己警醒,是试探吧?是无言质询?

    顾凝熙心下忐忑,翻身躺平,枕手盯着帐顶,听着陶心荷平稳的呼吸,回顾着自己两个多月来的荒唐行事,梳理心路历程。

    自从九月初在贡院门口见到一个女子清晰的脸庞,顾凝熙就种下了心事,一整月都惦记着。

    进士试完毕,他回府那日,本来打定主意要与娘子述说这一奇遇。可是心中烙印的脸并非枕边人,而是只见过一面的陌生女子,顾凝熙自己都觉得讽刺,面对娘子嘘寒问暖的体贴,他说不出口。

    之后没两日,他抵不过冲动,带着不知是识书还是识画这对双胞胎小厮中的哪个,按照早就记下的莫家住址,找到了莫启,也知道了年轻姑娘叫做莫七七。

    他试过连续三日都去看望,也试过隔个九日十一二日再行前往,在清晨、午间、黄昏不同时间,无一例外,他都能看清楚莫七七的脸庞。与此同时他更加留意周遭人的面容,想要寻求第二份奇迹。

    直到他彻底确认,这个人海茫茫的世间无奇不有,他与莫七七非亲非故,却只能看清楚这个姑娘的长相。除此之外,所有人,包括自己放在心坎里的荷娘,都是一张模模糊糊的瓦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