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芳不知怎么想的,试探问:“那么,居士今日梳个翘尾髻?”
“不要!”陶心荷反驳的声音之大,将她自己都吓了一个愣怔。
她迅速描补道:“好多人都说我梳翘尾髻衬得脸圆一大圈,不好看相,晴芳该记得吧?换一种。另外,熏香了木樨气味的衣衫也不穿,将前几日我调弄了蔷薇、白芷、兰香等乱七八糟香料熏过的衣服拿来我穿。”
晴芳连连点头,又去重取了遍袄裙。
将原本被陶心荷嫌弃鲜嫩招摇的明樱色衣衫伺候居士穿上身的时候,晴芳想起,居士今日好像有意无意将自己从头到脚,从衣衫发式到熏香,都完全与她坚持了三年多的样子区分开,也与她和离以来的常见打扮有所不同。
这样子,到底是不在意顾司丞了呢?还是另一种欲盖弥彰的介怀?
陶心荷觉得自己脖颈又发酸胀,颈侧血脉一跳一跳的,像是劳累过后的疲乏,又像是落枕之后的僵直,总之就是不舒爽,令她不由自主叹了口长气。
要与昔日旧爱做口舌交锋,陶心荷又深知顾凝熙不鸣则已,若是坚持己见的话,言辞极为便给,她怎么可能说得过。
最多是仗着一个要离、一个要求的不等地位,用冷态压制罢了。陶心荷仿佛听到自己心头“嘣嘣”加速,不晓得是紧张还是亢奋,与脖颈的不适尖锐共存。
脸庞五官都不会动一样,紧紧守在原处,她冷眉冷眼,紧抿着唇,一步一步走入了花厅。
今日是个大好晴天,正当清晨辰时初刻,太阳如同十六七岁的少年,兴致勃勃在空中挥洒光芒,不偏不倚,透窗将陶府花厅晕染地金辉一片,连空气中的细微尘粒子都带出了朝气一般,惹人怜爱。
就在这样的场景里,陶心荷踏门而入,从外面太阳地中进入屋内,眼睛适应一瞬,细眉不被察觉地一抖。
随着不自觉描摹前方静坐的男子轮廓的视线,她静默地立在顾凝熙身前五尺处,面容冷硬地绷着,与热情阳光截然不同。
首先看到此人穿着一袭靛蓝色长袍,并非新衣,陶心荷还能一眼看出正是去年给他量体裁制的春衫,像是一汪沉滞深潭。
胸腹间还好,看着尚算合身,肩头和腰身就空落了些,堆了一点点褶皱,大概是穿衣人瘦得太快,衣服跟不上吧。
他两条长腿拘束地并拢坐着,随着坐姿上扬的袍角盖不住男子皂色皮靴,八字微分的一双大脚不动不摇,显示出主人耐心等人的教养来。
陶心荷眼尖地看到鞋帮沾染着灰白尘土,而脚面处的皮质几无折痕,说明这双鞋子还是新的,上脚不过一两天,只是跟随的主人不好,带它东跑西颠,污损了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