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风和月美, 应当是吟诗赏月燃灯夜赏花的美好辰光, 无奈是啼哭声与喊杀声一道,莽然撞破了平和的夜幕。
娜仁托娅逃到长春宫时,原本梳得油光水亮的发髻已然散了大半,半披半落的遮住了眉与眼,乍看之下倒像个深夜寻仇的女鬼, 一路跌跌撞撞最终跪倒在皇后脚边, 哑着嗓子哭喊, “四婶救我, 俄日敦昏了头了,要杀了我给他的爱妾抵命!”
今日大军凯旋,宫中大宴群臣,皇后原本心情颇佳,谁料到半夜闹出这么一桩荒唐事,当下一口气冲上心头,又发作不得,硬生生忍下来, 还需安抚瑟瑟发抖的娜仁托娅, “你先起来, 本宫在此,容不得他放肆!”
再使个眼色,令满福去将娜仁托娅扶起来,才说了两句,正要送她去后头梳洗, 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道高壮颀长的身影闯进来,带着满身酒气,与那山中匪徒也一般无二。
一进门,两只通红的眼便死死盯住惊惶无措的娜仁托娅,“贱人!爷要你的命!”
话出口,眼看就要伸手去拿她,娜仁托娅身子灵活,一个转身逃到皇后背后,不管不顾地扯着皇后的衣裳,大叫着,“娘娘救我,我阿爹为皇上南征北战,我三个哥哥接连战死沙场,陆家不能这么对我!俄日敦你敢动我一根毫毛!我阿爹绝不会善罢甘休!”
“好大的口气!爷今儿便就掐死你,倒要看看你爹能奈我何!”
一说完就要越过皇后去抢人,真是昏了头,半点规矩都没有。
皇后本就窝火,这么一闹,便再也忍耐不住,拿出从前在关外游马行猎的架势,大呵道:“够了!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在此放肆!满福!”
“奴婢在。”
“叫荣昌进来,先拿下这不分轻重的酒疯子!”
侍卫进来拿人,陆震霆心里不服,但这会儿已醒了大半,知道这是再宫里,如今是四叔四婶当家,今时不同往日,造次不得,只能先跪下,咬牙说道:“四婶明鉴,是这毒妇趁侄儿出征在外,妒忌之心作祟,竟将侄儿心爱之人毒杀,连尸骨都没留下!我今日不杀她,明日也要杀,后日也要杀,我当杀了她以慰青青在天之灵。”
“她是你的妻!”皇后几乎被他气个仰倒,她心中呕血,拍着扶手痛心疾首道,“娜仁托娅是你堂堂正正三媒六聘娶回来的!不是你去后山跑马瞧得顺眼就带进府里的女人,你要敢动她,你四叔第一个不饶你!你且不必与我犟嘴,等你四叔来,让他治你的罪!”
实际她一听见风声,便支使满昭去乾政殿请陆晟,他自己惹出来的腌脏事,自然是他自己担着,何况陆震霆这炮仗一样的性子,全天下除了他也没人能镇得住。
这厢陆晟酒后上头,身上也沉沉的不大畅快。这身上一难受,性子就越发地躁,乘轿走在路上也拧着眉头一刻不放松。
今日是元安当值,依着陆晟的指示,轿子绕到景仁宫,且看过两眼,听陆晟问:“灯都歇了?”
元安道:“回皇上,都歇了。”
此后轿内只留一阵沉默,抬轿的人不敢动,只得直愣愣竖在景仁宫门前,等到两条腿都要打斗,才听见陆晟轻哼一句,“去皇后宫里。”
元安适才直起背,暗地里替青青松一口气。
长春宫灯火透亮,侍卫们把院子围得水泄不通,往里走,太监宫女也满满当当站了一屋子,瞧见陆晟进来,满屋人除了陆震霆没有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