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再叫一声,陆晟略一皱眉,周英莲不必吩咐,已经拉上两个小太监去赶鸟。
陆晟撂下茶杯,听见乌鸦扑腾翅膀望高处飞,他讲元安上下打量一番才开口,“今日与你说什么了?”
没提名字,连个称谓都没有,但元安知道分寸,“奴才在跟前伺候,始终不妥,不如在宫外听差,皇上有召,奴才自当奉诏入宫。”
陆晟没出声,元安也不敢多说,等一阵风过,树影摇晃沙沙响。陆晟适才松了口,“也罢,你便先留在京里听差吧。”
元安磕头谢恩,陆晟低头理了理袖子,起身走下阶梯,周英莲立马一溜烟跟上去,留下元安缓缓从冰冷的石头地上爬起来,他扶着一旁朱红的柱子,一股子酸疼在心底里一下接一下地翻腾,难过也说不上,轻松也说不上,但大抵是不好过,他离她远一些,或许是好事。
太阳落山,一场风波如同石头投入湖底,寂寂无声。
约莫是青青临走时的话太过尖刻,刺得陆晟下不来台。之后一连五日,陆晟都未再出现。青青一个人写写画画倒也过得轻松,只是孕期反应愈演愈烈,起先不过是发懒爱睡觉,眼下只孕吐这一条就能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因此陆晟再度出现时,又发现她瘦了,瘦得一张笑脸几乎只剩下一对水亮溜圆的眼睛。
这下再有天大的火气也烟消云散去,何况他忙忙碌碌中已将心情调整到最佳才来见,当下便只剩下怜惜,捧着她的脸左右端看,最终无奈,“朕听太医说你吐得厉害,却没想到几日不见,竟瘦成这幅样子,你这丫头,存心要让朕不安生是不是?”
青青偏过头,避开他的手,自己个儿精神也不大好,更加懒得应付他,“是肚子里这个闹腾,又不是我存心饿自己。”说话时身子一歪,倚在春榻上,她脸上无妆,身子纤细,倒真是个十足十病美人,“再说了,我连自己都顾不上,谁还管你安生不安生……”
陆晟笑,“好些日子不见,如今刚一见面你就给朕吃一顿挂落,这天底下再没人有你大胆。”
他拿手心贴住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仿佛真能摸出门道来,好半晌都不见说话,隔了一阵,他到底是什么也没感受出来,便还是说正事,“在这住了快一个月,朝中事忙,也该是时候启程回京,只是今日瞧你这身子,朕仍是放心不下,再多留几日也好。”
本是替她着想,谁知青青并不领情,反而说:“回便回吧,我这毛病一时半刻也好不了,这王府里什么都没有,我可不愿受这苦日子,再说了,有些事情,早回去才能安心,您说是不是呢?”
她一双眼横过来,秋波流转,将人看个通透。陆晟却伸手将她双眼盖住,口中说着敷衍之词,“你这一问,朕哪里敢答?是与不是都怕惹娘娘生气,不说也罢。”说话间一低头,吻住她略显苍白的唇,于初春午后递予她一段缱绻缠绵的吻,却也隐隐透着不安。
但这一回,不安的却不是青青。
陆晟照原计划启程回京,路上不顾劝阻非得与青青同乘一车,她身子不爽,脾气就越发地大,陆晟根本不会照顾人,一路被她嫌弃得连话也不敢说,只晓得躲在角落里翻折子,气都撒在这几日上折子的大臣身上,实在可怜。
圣驾行至京郊附近,青青又忍不住狠狠吐上一回,这次搜肠刮肚的,陆晟都瞧不下眼,难得能伸出手来在她背后顺一顺,口中说:“这孩子是怎么一回事?朕从未见过吐得这样厉害的,还未出生就这样折腾母亲,等他大一些,非要狠狠罚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