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玉叹道:“想来也是,老爷这么爱惜羽毛和脸面的人……”
紫菱捧着成窑盖碗杯喝了口水接着道:“太太更不省心,老爷因四姑娘的事儿跟太太翻了脸,不几日花一千两银子买了个姑娘进来,十**岁,容貌身段儿都好。姓韩,小名儿唤作晴儿,会弹琴,听说原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父亲是个秀才,后来家道中落,父母双双逝世,哥嫂又不容她,这才给人家当妾的。老爷买进来便抬了姨娘,而且是极爱重,特特办了酒席的。太太因为这事儿气得病了一场,精神便不如先前了。”
婉玉听得目瞪口呆,心说:“柳家伯父倒是风流,临老还入一次花丛,唉,也罢,孙氏并非贤良之辈,这也难怪了。”过了半晌方道:“老爷新抬的姨娘,是不是容长脸面,细瘦身材,嘴边还有颗痣的?”
紫菱奇道:“正是,你见过她了?”
婉玉道:“刚给老爷请安时见过的,她就在书房里,我看她穿得金光碧耀的,还以为是个有些体面的丫头,没想到凭太太的手段还能容老爷再纳新人儿。”
紫菱道:“太太也是极恨的,说韩姨娘的眉眼就像……”说到此处猛住了嘴,看了婉玉一眼。婉玉立时会意,明白紫菱想说韩姨娘的眉目跟自己这身子的亲生母亲相像,因笑道:“韩姨娘的眉眼是生得好。”
紫菱自悔失言,见婉玉如是说才松了口气道:“老爷把韩姨娘放在书房里,说自己身子不舒坦要人服侍,太太正跟老爷闹别扭,想伸手也够不着,待太太面软下来,老爷却不理不睬的。他们闹得僵,让我们这些当小辈的也难做,我借生养孩儿躲几天清净罢了。”又道:“再加上四姑娘的事也闹太太心烦,还有二姑娘,娟玉上个月回来,说娘家陪嫁的一张地契不知怎的找不见了,后来才知让她婆婆拿去卖了,她去找她婆婆理论,反倒挨了一巴掌,她丈夫眠花宿柳,也撒手不管。二姑娘回娘家大哭了一场,让太太去给她做主,太太找到柯家去,也不知闹成什么样,回来时脸色是铁青的,柯家到底还是来了人赔礼,二姑娘又哭哭啼啼的让人家给接回去了。”紧接着叹了口气道:“娟玉就是性子太软,柯家净挑着软柿子捏。同是嫁到柯家,蕙菊妹妹就威风多了,听说她原本想插手家务事,谁想柯家太太霸权霸得紧,给她几个差都是要往里搭钱的,她一怒竟甩手不干了,只把嫁妆看严了,如今公爹、婆婆一概不放在眼里,晨昏定省都懒得去。瑞哥儿跟她吵了一场,她说‘咱们二房吃穿住用都是我陪嫁的铺子、庄子赚来的,我没吃喝柯家一厘钱,每个月还要往里搭银子,我凭什么还看人家脸色?若他们看不惯,日后也别用我的银子。’这一句就把瑞哥儿给撞回来了。”
婉玉冷笑道:“她这般说,瑞哥儿也忍了?”
紫菱道:“忍了,怎么能不忍,如今二房的一切花销都指望菊姐儿呢。菊姐儿倒是一片苦心,拿出银子给瑞哥儿请了极有学问的代儒来讲授,又红袖添香,亲自督促他读书。谁想瑞哥儿却不领情,他原先还有几分上进,如今被老婆一逼,倒厌恶起读书来……唉,倒是难为蕙菊妹妹了。”
婉玉道:“处处压着夫君一头,拿捏着婆家把柄说嘴,哪个爷们能忍呢,只怕如今忍了,日后倒闹出什么大事。”心中暗道:“杨蕙菊仗着杨家有几个钱就不将丈夫公婆放在眼里,可见心性了,万幸未跟达哥儿成亲。她盼着瑞哥儿功成名就荣耀加身,可瑞哥儿哪是能刻苦读书的人。”正想着,丫鬟进来报吉时已到,婉玉便出去观洗三之礼,不在话下。
却说婉玉回至家中,将柳府所见与吴夫人和紫萱讲了,紫萱道:“柳家太太看着是个精明人儿,怎把女儿嫁到柯家了?娟姐姐待人是极亲厚的,如今这光景也让人揪心。”
吴夫人道:“你有所不知,珲哥儿和娟玉是打小儿订的亲,当时柯家还有几分家底,没想到才几年的光景,竟败成这样了!”
婉玉道:“达哥儿还跟柯珲交好,旁人怎么劝都不听,还是混一处吃喝玩乐。”
吴夫人忙道:“这话可别让你父亲听见。”又蹙了眉说:“达哥儿自小就是有主意不服管教的,幸好他进了翰林院,在里头让有学识的大学士和教习们管教管教,收收他的性子也是个好事。”
婉玉听吴夫人提到翰林院,不由想起杨晟之来。当日杨晟之进京之前曾在珍哥儿的袄里塞了个字条给她,说她若有心便等他些时日,不出今年定会来梅家提亲。婉玉暗道:“晟哥儿因杨家认捐得了皇上的召见,正是招眼的时候,若此时立刻上门提亲,未免让人说三道四,说他拿了银子替岳丈家和自己买名声,吹到皇上的耳朵里也不干净,应该沉一沉的。”婉玉将字条看了两遍方用蜡烛焚了,愈发一心一意的等待起来。
这段时日杨家三天两头的派人过来给珍哥儿送东西,必给她也备出一份,或是精致的吃食,或是上等的绸缎,或是金银首饰,或是什么精巧稀罕的猫儿狗儿,样样都合她心意。前几日又送来一对儿泥人,一男一女,孩童模样,可爱讨喜,形容质朴,一看就知是京城才有的货色,婉玉本想摆在博古架子上,但留神一瞧,只见泥人底下分别刻了一个极小的“婉”和“晟”字,她心里明白,登时羞得满面通红,不知往哪儿放,最后用个紫檀木的盒子装起来放在床头,睡前才敢偷偷取出来看一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