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珣从没见过崔皓这样的眼神,渴求已经不足以形容了,是乞求,他不再是五姓高门的宰相,只是一个弥留的父亲。
谢珣心跳迅疾,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掌中,崔仙蕙的一只柔荑战栗不止,她在极力控制着自己,没有哭出声。
“小谢……”崔皓似是太过焦急,竟挤出两个字来,谢珣微怔,被崔皓这么灼灼地盯着,第一回 觉得自己承受不住他人逼视目光,他扫过崔皓花白的胡须、松弛的皮肤、褶皱丛生的脸颊,恍惚间,想到文抱玉,是了,老师连苍老的机会都没有。
一股难言的令人心碎的情愫涌上来,谢珣在崔皓一眨不眨的目光里终于缓缓颔首:
“我会照顾好小娘子,相公勿忧。”
他分明察觉到手腕上力道骤然一松,听崔仙蕙爆出撕心裂肺的哭泣:
“阿爷!”
第75章 、淮西乱(8)
崔府的哭声是彻底响起来了, 报丧、下葬、拟谥……后头一堆事等着崔维之去打理。他俊逸的脸只是有些苍白,谢珣不便逗留,告辞说: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尽管开口。”
崔维之道谢:“恕下官不能亲自送相公。”
“不必。”谢珣朝屋里看了眼伏在榻边兀自哭泣不住的崔仙蕙,话到嘴边,觉得此刻说不合适, 先撩袍出来了。
庭院哭声此起彼伏,出了门,便都隔在高墙大院里了。谢珣回头凝望, 墙头伸出一枝堆雪似的繁花,错落间, 映着一抹瓦蓝苍穹, 风吹花落, 他若有所思伫立许久,才打马离去。
文抱玉的忌日还未到, 谢珣还是买了纸钱蜡烛,一路驱马, 往陵园来。守墓的老庶仆看到那抹熟悉的黑影,忙蹒跚而来,迎接谢珣:
“相公, 有个小娘子也来祭拜,人没走呢。”
谢珣微讶,文抱玉下葬时规格极高, 丧礼盛大,但葬于长安却只是暂时的。老师生前说过,愿百年身后再归北邙,偃师是他的故土。
在东都时, 谢珣连去一趟北邙山的功夫都没有。
这个时令的北邙,群山莽莽,正逢春风,也该如长安一般绿意盈眼。谢珣把马栓好,洁净的衣摆上沾了些许风尘,他走过去,一眼便看到脱脱。
熏熏春风中,她换了件素色襦裙,这不像她,她总是爱穿鲜艳夺目的衣裳,像璀璨的玫瑰。此刻,却默默挥着扫帚,清扫并不存在的落叶,仿佛一点也没察觉到谢珣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