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正在十指间玩弄袖底红绳的女子,双十年华,着一身正红宽袖衣裳,外罩深红色的男儿惯穿的半臂,腰系一指宽的深紫锦带,目光冷淡,唇角亦不含情爱笑,漠然道:
“自从阿弱死了,不止三公子的魂丢了,连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人也跟着凑热闹,伤春悲秋令人厌烦。”
“阮娘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伤春悲秋了?伤春悲秋的人会夜夜到这娇娃馆来听曲赏舞么?”薄娘子反诘,红绳姬阮娘也是个牙尖嘴俐的,懒懒支颐嘲笑道:
“别说得好听,你哪里是自个儿来赏舞,要不是为了讨齐三公子欢心,你一个好男风的在这娇娃馆能做什么?连上床你都不会!”
“你还不是一样!难道你就好女风了不成?你要不是也为了齐三公子,你一个娘们巴巴跟来这个男人作乐的地方作什么!”薄娘子亦不是什么嘴软的善茬。
阮娘此时摆弄指上红绳,缠出一只振翅蝴蝶来,跃跃蹁跹,冷冷道:
“三公子生辰在即,做手下的难道不该送份贺礼让他高兴高兴?”
“我就晓得你和我想到一处去了,你这个贼婆娘!”薄娘子忽而脸上带笑,红绳姬亦是淡淡笑意,但那笑意里有苦涩,怅然道:
“许久不曾看见三公子脸上有笑颜了,说起来还是上回在洛阳闹市,看见街上有个女娃旋身作刀舞,他倒停留了良久。三公子虽然刻意隐藏欢喜,可是眼神中分明就是情深如海。”
“哼,连这也被你这双贼眼看出来了!”薄娘子嘲弄完,反而头痛道:“只是三公子也不是哪个刀舞姬都看得眼,这两月来我已经送了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个舞姬进魏园,有意无意地在月宴上卖弄,可是三公子却再也不肯多笑一次了!岂止不笑,那日被他瞧穿了我的心意,差点没把我给剁了!”
“那是你选舞姬选得太粗糙,入不了三公子的法眼!所谓百折不挠才有精进,我倒不信咱们仨杀人如麻,选个舞姬倒能难倒咱们?”阮娘倒是不肯服输,只是看着那馆中舞姬,千篇一律的乏味,不免也要皱起眉来,道:“这里没什么新意,咱们要不换一家挑罢?”
“哪里又有新意的,这家已经是杭州城第十二家了!是谁说的杭州歌舞盛来着?我看换一家也只有这样货色。”薄娘子郁结。
“不换怎么晓得!”阮娘却同他杠上了,两个正斗鸡眼似闹得欢腾,惟一直不曾开口的宁晓蝶端坐在那轻轻喝了口茶。他仍是一身常年不变的紧袖素衣,惯用的剑搁在桌上,这会忽然抬眼,越过那珊瑚珠帘,道:
“你两个别吵了,这会换了一首萧鼓琵琶曲,该有新的舞姬上场了,难说这个会是意外之喜呢?”
只听咚咚绣鼓击鸣,一霎满楼清静,一荡之前的俗闹,而北面楼梯上一个女子手握双刀缓步而下,只见她身着紧袖白衣,袖腕上、细腰上皆系五彩垂丝绦,腮点胭脂,唇若含丹,明眸善徕,目光虽不曾落向何处,却滴水不漏,令偌大的娇娃馆中个个看客都以为她正脉脉含情地望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