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久失修的宫殿里头老鼠颇多,她躲了一会儿,很快就受不了了,恰好观棋奉新帝旨意巡视后宫,看有没有哪家姑娘夫人被落下的,便见到了从冷宫里头跑出来的华柔嘉。
华柔嘉参与了叛党谋逆,其罪当诛,可偏偏身份又特殊,观棋有些拿不定主意,请示了皇帝一番,最后还是先把人给领到了华柔止这儿,让她自己拿主意。
华柔嘉如今浑身狼狈,哪里还有方才趾高气昂地拿着华江淮威胁人的模样,观棋倒是没有示意手下人为难她,可她自己在来的路上就吓得半死,一进殿内就腿软得瘫倒在地。
殿内沉寂,半晌,她方才听见头顶一声轻笑。
她听出其中讥讽,强忍着恐惧仰起头去,便见华柔止叫一众宫娥簇拥着,她换上了一身昂贵的织金妆花裙,裙边编着细细密密的米珠,清如冰雪,千般袅娜,万般旖旎,似垂柳晚风前。
许是方起,她青丝散落,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用的却也是举世罕见的冰玉簪,鬓角暗暗垂下两缕流苏,她纤长的睫毛抬起,一双潋滟的眸子正盯着下头跪着的人。
华柔嘉早就知道她生得美,可她心里头,华柔止还是昔日在宣宁府那个任由自己欺侮的小妹妹。倘或华柔止处处不如她就算了,可偏偏她什么都比她好……甚至连嫁的人都高了自己一头!她处处掐尖要强,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所以她剑走偏锋,竟然入了歧途……
而今她跌落尘埃,华柔止却叫人簇拥在云端……二人早是天壤之别!
华柔嘉崩溃大哭起来,磕头道:“四妹妹,先前是我鬼迷心窍了,你是最好性子的人,你就再饶过我一回罢!”
柔止却摇了摇头,说:“你不是鬼迷心窍,你向来就是个恶毒的人。”
她十岁不到的时候,就喜欢抢小柔止的衣裳首饰,只要能把小柔止欺负哭,她便高兴。她仗着老太太宠溺,向来把自己视作众人的中心,谁不顺她的意,她就要为难谁。
若说这只是幼童娇纵也便罢了。可后来,她放着林氏给她挑的清贵人家不要,非要贪图孙家的富贵,孙家草菅人命,她反倒埋怨旁人揭露此事……乃至后来,孙家谋逆,她却以为这是个攀附的良机,甚至不惜用自己堂弟的性命来威胁柔止。
这又怎么能说鬼迷心窍呢?她的心里只有利益,只有自己,视礼仪亲情为无物,怎么到了落败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华柔止是她的妹妹?
华柔嘉浑身胆寒,她已经听不见柔止在说什么了,她如今浑身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柔止看着她眼中情态,摇了摇头,对着一侧的观棋道:“观棋,劳烦你替我走一遭,将华柔嘉送回华府,交给她的父母。”
新帝上任,乃是一番铁血手段,与孙党一起掺和进谋逆的人家,虽不至于诛灭九族,可夷三族却是逃不开的。华家身份特殊,文琢光自然会网开一面,只死华柔嘉一人,应当是最大的体面了。
华柔嘉猛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这向来心软的小妹妹如今居然这般狠心。她歇斯底里地道:“你不能不管我!我是你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