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先生与谢无庸看上去年岁相仿,皆是须发雪白的耄耋老人。但他们身上的老态、又不同于卞之晋那种因为练功过猛而导致的“催老”, 反而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闲适之意, 相比起大病初愈的谢无庸,映月先生的面容更显得清隽光采、神姿肃肃。
阿渺记得师姐说过,青门中人不似玄门避世自苦,喜欢广收弟子、搅弄风云, 门下人才辈出,其中也不乏好勇斗狠、结交权贵之人。跟他们玄门比起来,一个像是展翅高处的花孔雀,另一个,就像是隐居深山的老耕牛……
见阿渺朝自己投来视线,映月抚须含笑,语气却暗含一丝讥诮:“小姑娘就不用试了!你们穆山玄门固步自封、藏头缩尾,这代弟子当中,何人曾学会乾坤震三杀?那般狠决的招术,只有从千军万马死人堆里活出来的人,才能领悟得了其间真意。”
他转向谢无庸,“玄门一派创始之初,本就是行的是杀人夺命的勾当,偏你非要领着弟子避世而居,说什么潜心习武,也不想想你们祖上传下的技艺,本就是要人出去大杀四方的。一辈子缩在深山之中,是打算修仙问道,还是化妖成精?”
谢无庸面色冰冷,“玄门之事,轮不到你这老匹夫插嘴!”
他干枯的手指依旧钳在阿渺腕间,将她捏着棋子的手拽到棋盘上,“关冲阳池汇天牖,贮溟冲脉少阴出!”
阿渺在天穆山早已将七十二杀的心法背得滚瓜烂熟,听到谢无庸指令,条件反射一般,当即气运手少阳三焦、再经手少阴心脉反推而出,顺势将手中的黑棋子摁在了棋盘上。
“喀”的一声,黑子碎成两半,在棋盘上滴溜溜颤动不已。
映月见状,抚须大笑,“再试一百次,这局棋你也下不了!”
谢无庸暴怒,一掌掀翻棋盘,“若非你把我医成废人,何至如此!”
谢无庸当年病重垂危,被映月先生带去了柔然西北的苦寒之地疗伤。七年多过去,人虽恢复了意识和机能,内力却受了很大损伤,且神智状态时好时坏,脾气变得越发的古怪。
映月先生更是个怪人,从前就常干拿人试药试毒之事,此番借着给谢无庸疗伤的工夫,在他身上尝试各种奇药针法,心道,谢无庸这老家伙一直想要另辟蹊径、让弟子用清修心法的方式来练七十二绝杀,那自己何不也剑走偏锋,看看能不能通过改变人体经脉结构来修炼杀技。如若成功,那自己本事高过谢无庸的事实,也就不言而喻了!
两老头自少年时起就彼此看不顺眼,谢无庸醒后,发觉自己被映月医治、还被他用来试炼针法,自是恼羞成怒,天天见面就开骂。有次闹得凶了,映月一怒之下,让人送信去天穆山、叫甘轻盈赶紧来接人,一面跟谢无庸约定,效仿两人各自的师父、以铜盘棋局来决胜负,若谢无庸能胜出,那他就恢复其功力、且不再阻碍其自行离开。
这铜盘棋局的难处,并不在棋局本身,而在于要将凸底光滑的棋子、落到同样凸面光滑的铜盘上,还必须保证稳贴不动。
当年两位的师父,一人执棋、以内力嵌棋入盘,一人指尖暗藏玄机,以化骨毒药轻触棋子底部,再将其落入盘上,当即粘连不脱。而此时谢无庸无法嵌棋入盘,是以棋盘上只有白子落定,黑子一颗也无。
阿渺拿起一枚棋子,举至眼前细看片刻,又伸手摸了摸光滑如镜、表面有点微凸的铜棋盘。
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