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的两侧古木参天、宫墙高立,当中正对着的一座凤凰铜像,矗立在殿前的中庭。
阿渺记不清自己已经有多少年,不曾踏足这座巍峨的正殿了,那振翅欲飞的凤凰,连同父皇所作的《甘醴赋》,好像永远只会出现在梦中,湮没在献祭于火光与厮杀的废墟下,回荡着苍白无力的吟诵——
……甘醴涌兮凤栖,长与大齐久存……
她在白玉石阶前驻足,抬起头,望向巍峨的殿堂,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缓缓拾阶而上。
大殿之中,家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皇亲国戚各据其席、谈笑风生,歌舞丝竹稍减肃穆、曲调轻快,
坐在陆元恒身边的阮贵妃,最先看见了踏入殿门的阿渺,强撑一日的笑颜再装不下去,当即冷了眸色。
春日宴上豫王身受重创、险些丧命,事后刑部在程卓的授意下,不但揪出了豫王私自放入刺客之事,还顺水推舟地将豫王受伤的事也推到了这些刺客身上!但阮贵妃心里清楚,要求豫王放刺客入园的人是阿渺、后来让人把他请去相见的人也是阿渺,豫王受伤,绝对跟这位北齐的长公主脱不了干系!
可她没法在陆元恒的面前直接诉说真相,暗中派人刺杀阿渺又屡次被楚王府的人截堵,似乎除了含血咽下这口恶气,便再没有了别的方法。
原以为手里攥住了北齐送来的一朵娇花,却没想到这花身上全是带毒的暗刺,实在……可恨至极!所以刚才听说阿渺持陆澂的信物入宫,她暗觑着陆元恒神色,从旁谏言主上应允,只盼借此曝露楚王勾连北齐公主的腌臜事,一箭双雕!
陆元恒也抬眼看见了阿渺,吩咐了一句,殿上的丝竹声霎时停顿了下来。
舞姬们躬身退下,内侍官则引领着阿渺与随行二人,踏上了前来。
阿渺今夜的装扮并不繁复,素色衣裙,发髻间挽一支金蝶白玉簪,腰上坠着一条似银似绢的链子,耀泽盈盈、信步流光。
她随侍官上前,却并不跪拜,缓缓敛衽一礼,便昂首望向主位上的陆元恒。
殿内的气氛,顿时凝固起来。
陆元恒的面容有几分病后的清瘦,望向阿渺的视线却依旧锐利,皱眉打量她片刻,问道:“是楚王让你来的?”
陆澂与阿渺在上巳节结伴出游的传闻,陆元恒听说了,兰苑的护卫被换成了楚王府的亲信,他亦有所觉察,但要说之前有多在意,倒也没有。
他的那位嫡长子,毕竟是王家的血脉,是那个宁愿枯守国公府、也不肯放弃名分的女人的儿子,是为了权势可以在未婚夫死了不到一月、就含笑嫁给始作俑者之子为妻的女孩的弟弟。他跟他的母亲和姐姐一样,骨血里生来就该有着对权利的渴望与眷念,否则不会韬光养晦这么多年、跟豫王争得水火不容。
所以陆元恒凭着自以为对儿子的了解,并没有太计较过他对阿渺的态度。那丫头是个美人,并且还是陆澂小时候就惦念过的女孩,如今想要将她据为己有,实乃常情,倒也不至于因此做出什么伤害自身利益的事来。
只不过,今夜将这一脸桀骜的萧令薇直接带到了家宴上来,反常的太过越矩。如此行事,是想再次挑衅试探他这个做父亲的底线,还是觉得自己正愁找不到罚他的罪名、特意来拱手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