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令露在建业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五哥心中未必就没有愧疚。她摆弄着案上的珠钗环佩,等了会儿,不见令露接话,迟疑片刻,又道:“其实赵易哥哥他……”
“我是大齐的公主,我需要能匹配得上我身份的婚姻。”
令露果断地截断了阿渺,在镜中扬起头来,口气生硬:“你以前不是总说,我是母后养大的女儿、是大齐最尊贵的公主吗?既然当了这公主,享受了旁人企望不了的荣耀与尊贵,就得担负起这荣耀背后的责任。这些道理,你又不是不懂。”
她的五官生得酷似萧景濂,说话间的神情举止令得阿渺一霎怔忡,忆起了尘封已久的久远记忆。
令露盯了阿渺一会儿,移开视线,拿起案上的粉盒,语速慢慢放缓下来:
“我小时候,因为养在母后身边,日日看着她执掌中宫,心中便也期盼着有朝一日能成为那样的女子,站在权势的最高处,让身边所有人都敬重我、服从我。所以那时我特别讨厌你,仗着你阿娘和五哥的宠爱,整日无法无天、从不服我管教……”
或许是因为分别在即,令露不再掩饰自己最真实的想法,静默一瞬,“我那时其实……也是嫉妒你吧。你有贵嫔娘娘那样的母亲,又有五哥那样的哥哥,不像我,虽然养在母后身边,却非她亲生,总是活得小心翼翼的。”
阿渺心头滋味难辨,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发饰。
要是这样的话,能在小时候听到,那或许她和萧令露,也有机会成为一对和平相处的好姐妹吧?只可惜她亦清楚,若非此生再难重逢的这场分别在即,萧令露是死也不会对她示一点点弱的。
阿渺轻声开口:“可现在你知道了,我根本不是我阿娘的女儿,所以没什么可嫉妒的。”抬手把头饰戴到令露的发冠上,“而且,五哥也是你的哥哥,将来无论怎样,他都会站在你的身后,做你可以倚靠的家人。”
家人?
令露牵了下嘴角,薄施粉黛的面容中透着淡漠,“他心里,大概早就把我看作了一个死人。”
她一向有些畏惧萧劭,两次联姻的安排又让她生了些恨意,所以那日才会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带刺客入宫。然而如今刺客失了手,远嫁的结局也显然无从更改,她反倒再没了顾虑。
“当初毕竟是因为我撒谎,才害得你们失去了母亲。五哥他,跟你不一样,越是有什么强烈的情绪,表面上越看不出来,所以他看上去对我宽宏、从风闾城到沂州一直都照护着我,可实际心里却是恨毒了我。”
阿渺不遗余力地维护哥哥,“五哥要真是恨你,当初就不会带你离开风闾城。”
“他带我离开,是因为我是萧齐的公主、是权势博弈中一颗尚有些用处的棋子,一颗让他没有感情牵系、可以随时舍弃掉的棋子!”
令露看向阿渺,“什么是真正的爱护?他让你长成了不必倚靠权势、不必倚靠着他像菟丝花那样去活的女子,才是真正的爱护!你懂吗?”
曾几何时,她因为能一直跟随在萧劭的身边、不用像阿渺那样小小年纪就寄居山林而庆幸过,可如今回头再看,才明白过来五哥的用意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