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岚星手掌拉地有些疼,可不想再弄一回,边给少年拍打外袍上的灰尘边哄道:‘小弟弟,快回去找你爹爹吧,哥哥还要在那边办事的,没法陪你耍。“看看少年撅起嘴巴不依,脸蛋冻得通红,张岚星从夹衣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纸包内放得是他前几日买的糖姜片。食姜可御寒,姜片外面一层甜丝丝的倒可以哄哄孩童。他捏了一片填于少年口内:’含着,莫嚼。这包都给你,去找你亲人吧,莫要再乱跑了。”说着,他将纸包放于少年手中,自己反身又上了树。将系在树枝上的裤带解下来,按原路回到之前的院子。穿上官袍,整整仪表,好似什么事也未发生过,又回了厢房。屋内那二人大约还在做梦呢。
许是因为出在偏僻拐角里,多数人又都在祭祀,故而无人注意这边。张岚星暗自庆幸方才的冒失举动不曾被人瞧见,否则不知会怎样。多事不如无事。
坐定之后,张岚星喝着热茶,想到方才那个黑衣裳的少年,只觉一阵惋惜:多好的孩子,可惜是个痴儿。不过对方天真的孩童心性又着实可爱极了。张岚星很愿意自己有这样一个弟弟,即使是不那么聪明,一辈子都懵懂无知的,也没关系。
☆、第 七 章 多情西风伴雪来
转眼间到了腊月十七。今儿个是四九第三天,大寒。本朝大年假已从昨日开始,一直到正月十五。此期间朝会皆免,大部分官员可返家、回乡。太医院众医官也分作几班,轮流侍值,无须日日当差。
张岚星今个得闲,早间便拎了些东西去后街路阿婆家。路阿婆五十多了,老头早没了,儿女也皆已不在,只有个独孙。听说这独孙从前还是什么翰林,因着犯了些事,发配去了外地。有几个亲戚,也不上门了,路阿婆靠给附近人家做个衣裳鞋子的过日子,街坊也时常会帮扶下。冬至那会儿,发了五十多两棉花,张岚星扯了块布,找路阿婆做的棉袄。知道了老人家家里情况,又送了许多粮食物品过来。这阵子天太冷,路阿婆受了寒,病倒了。老年人自然比不过年轻人,小病小灾的也厉害许多,故而张岚星每日里皆会来这边看看。
从阿婆家出来,一直阴沉的天上终于飘起了雪花。张岚星昂起头,瞧着漫天的白点子簌簌落下,真好像老天爷的白面口袋给人扯开了。等回到家中,院子里已积了一层薄雪。看天地这般白净,心中似乎也亮堂堂的,甚至涌起股诗情画意。张岚星起了些兴头,回去收拾收拾便去了里屋。研些墨,铺了纸,边想着不知哪些个文人曾做过这般风景的诗,譬如“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之类的,自己也提笔涂抹了起来。
半晌方写出个通顺的,“小径聚落雪”,他自己看着也觉着俗了些。不过暂时只想出这半句像样的,就先写上吧。下面接什么呢?张岚星念叨着“天对地”、“雨对风”、“赤日对苍穹”,憋了半天也没凑出个整句,最后自己到是先笑了。难道还想学老爹考功名吗?作诗这样风雅的事还是交给人家书生才子吧。
放下笔,张岚星去厨屋捣鼓了一阵。弄了碟小菜,装了一大盘盐炒豌豆,豌豆是买的人家现成的,又取了小半瓷瓶酒,用热水烫上,然后一起端去了里屋。酒正是他自制的药酒,前阵子已试过,味道意想不到的好,令他十分满意。他便在屋内一面喝着酒一面隔着半开的窗户看外面漫天的飞雪。他酒量浅,也就二两的量,平日里偶尔会小酌几杯。今日这般好雪,不喝点酒似乎也对不起前人那些个雪中饮酒的诗句了。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这会儿倒并不觉着多冻人,几口酒下肚更是浑身皆暖了。才饮了一阵子,忽然听到外面响了几下叩门声。张岚星有些奇怪:这雪天的,他相熟的几位医官应该不会在这时候登门吧。又想着难不成是来求医的街坊?附近如今大约都知道此处住了位小太医。张岚星这么想着,便急忙起身出了屋,口中还喊着:“来了来了,哪位啊?”
门一开,张岚星呆住了,瞪大了眼睛半晌没讲出句整话。门外之人似早已料到张岚星的反应,倒先忍不住笑了出来,故意说道:“不过一多月未见,卿家不会已记不起我是何人了吧?”
是了,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当今圣上!不论何人到来张岚星可能都不会觉着奇怪,可怎么会是这一位!皇帝好似从天而降出现在自家门口,这样的事放谁身上也是会惊诧莫名。听见皇上问话,他才呆呆地说道:“陛下!您、您怎么会来了小臣家中?”
楚焰脸上笑意更浓,并未正面回答张岚星的问话,而是打趣道:“主人家,外边天寒地冻,不知能否让我进屋避下风雪呀?”
张岚星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将皇上堵在门口呢。忙欲跪下行礼,被楚焰拉住了,他方慌忙将如此贵客迎进门。穿过一段很短的过道,走过小院子,进了堂屋。楚焰将披风解下,张岚星接过来挂好,又一路小跑着去厨屋端了木炭过来,燃起火盆。想了想,再去倒了热水,给皇上洗手、洗脸,再沏了壶热茶。他忙进忙出的的,跑得气喘吁吁,楚焰微笑的端坐在椅子上看着。
等忙活完了,张岚星立在一旁,被皇上硬拉着方坐了下来。见皇上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他实在满腹的疑问,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陛下,这个,您来小臣这边可是有什么要事啊?臣方才瞧了下门外边,就您一个,连匹马也没有,您难不成是走着来的吧?这大雪天的啊!”张岚星此时忽然又意识到个严重的问题,”您,您不会连个侍卫也不曾带着?这,要是遇着危险可怎么是好?”张岚星有些心急,算盘珠子似地噼里啪啦问了一通,甚至未太在意说话的语气与用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