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彻大悟。
这间陋室虽陈设寒碜简陋,其实广袤得很,通向塔底深遂的入口便在东首的犄角旮旯之中,听闻那条深遂原是上古神祇所掘,颇具史诗,也十分宽敞,方便塔中邪祟炼成原型后便直接打入无间地狱。后来妖邪聚集多了,九重山的仙家居然普遍不敢入内,妖邪们鲜少入狱,那口深遂也就没了用武之地,竟逐渐封闭,而今经受八荒业火灼烧侵蚀,入口又显现出来了,正可容一人入内。
旻霋手持一支萤烛,缓步踏入,洞中一派黑黝黝的形容,时有阴风飒飒,时又燥热难耐,是妖风邪气混淆了业火灼浪。他身为尸魔,且是头在无间地狱中待过千百年的尸魔,既不惧妖风邪气,亦不惧八荒业火,这漫长的一段路走得一帆风顺,却又冗长无比,愁肠百结。
熟悉之感同业火灼浪扑面而至,旻霋清晰的瞥见前方光影绰绰。洞中蓦地广袤起来,竟一眼望不到边,似乎是三千大世界中的又一方天地。足下岩壁已不再是普通岩壁,乃是淬炼过的仙灵泥晶,下方熔浆肆流,正是那可焚天灭地的业火精元。
只见足下泥晶呈赤红形状,似腾蛇般曲曲折折的躺在地下,铺成一道长阶,此端正在身后,彼岸的另一端却蜿蜒伸入前面的血光之中,不知终止何方。
那血光正是熊熊燃烧的业火,从无间地狱中窜上来的一些火苗子。一般仙家神祇靠近此处,顷刻间便要炽成个烟消云散的下场,天地万物似乎没有什么是它焚不了的。
旻霋疾速前行,固执的,风雨无阻的,绝望的……
可事到临头,他每迈出一步,便踟蹰一分,那些浮光掠影的回忆,一幕幕一寸寸的浮上心坎。
东岚国恢宏又凄凉的冷宫,枯骨遍野的荒漠,九重天上……
眼角有泪缓缓溢了出来,辛而是在这铺天盖地的热浪之中,尚未划落便立刻干涸,化作一缕烟气,散得无影无踪。
浑然不知走了多少时候,他止了脚步,就见前方那片血红光幕之后,一头又一头的庞然大物映入眼帘。那些物事形态不一,千奇百怪。有生着三头六臂的梼杌,亦有九尾千首的应龙……这些都是封印在无间地狱中永世不得超生的妖魔邪祟。曾几何时,他亦是其中之一。
他看到混沌中心,一团妖冶的紫火正徐徐散着幽光,火舌吞吐,似水瀑般倾泻而出,流往四面八方。他站的这方尤其猛烈,一波又一波的紫火风驰电掣的扑将过来,许多都顺着他来时那条路流入深隧,涌向炼魔塔底。若非旻霋不惧火威,换了旁人,早已抵御不住业火扑击,死于非命了。
地狱深处,时有撕心裂肺的虎啸龙吟传将入耳中,大约是那许多被囚进于此不久的妖邪们抵抗不住业火焚身之痛,发出来的惨嚎。那种痛苦他大约想象的出来,许多年前,他也曾感同身受。
而今,他要做的,亦是要经一番烈火焚身之痛。多年前他初尝此味时便毛骨悚然,现今只是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眼下他明知此种痛苦,依然还是要咬牙坚忍,何其令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