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一颤,到底力气透支,他被长剑压得摔在地上,面目早已被雨泥沾上糊做一团,小脸脏兮兮的,委屈漫上。
“爹......”他颤声唤着,“孩儿真的,真的站不起来,已经练了整整三个时辰了。”
屋檐下的沈夫人几乎揪着颗心瞧着,握紧手中素帕,欲言又止,可还是把话咽回肚子里,只能眼神随着这父子两而去。
沈敬臣一身沉璧湖蓝长袍,腰佩软金玉带,大雨淅沥,却似乎被周身凛然的沉肃浮掠而过,几乎不被影响。
同作雨淋,他低眉地看向小孩摔在地上的狼狈模样,不为所动,厉声喊道:“身为我成宁沈氏儿郎,怎可如此娇气,给我起来,再练一个时辰。”
“可是,爹!”
“再多说一个字就多练一个时辰,沈淮宁!作为我沈家人,作为我沈敬臣的儿子,若是连这点苦头都受不了,将来还怎么上战场,还不如现在直接拿根白绫吊死,就此了结。”
委屈和愤懑涌上,他抵着长剑站起。
当时的他在磅礴大雨中与父亲又练了两个多时辰的剑,心下赌着一口气,始终不明白,这明明是个太平盛世,南北两朝政局稳定,南朝要向北朝俯首称臣,免去税收,年年纳贡,还要将自己的皇子送来做质子,突厥更是敢怒不敢言,这千百年来始终徘徊在大漠边线上,未敢进犯。
可直到去了西南和边境,不过是风平浪静掩饰着各地虎狼的勃勃野心,他亲眼瞧见边城被强盗土匪洗劫一空的惨状,瞧见中郎将为了签和与敌国谈判殚精竭虑,一夜白了头,也看见儿时严厉的父亲逐渐苍老,还觉着背影没有以前高大宽厚了。
经年已去,他渐渐活成了自己当时最讨厌父亲的模样,终日为军情沉着张脸,身边只有穆清远敢去骚扰他,亦或是军医先生作为他的舅舅能管教他几句。
旁的,他时常一人,坐在火篝旁,看着旗开得胜后,将士们都在荒漠中围着篝火庆祝,谈天说地,心中亦是感到莫名的安心和温暖。
倏地,面上一凉,穆清远持着玉壶贴了下他的脸,入眼尽是他没脸没皮的笑,既是军师,在军中也时常持着把他喜欢的折扇,一缕薄薄的花长衫,在军营中一眼就能看到。
他一屁股坐下,仰头饮了口冰镇的清酒,许是又不知从胡姬那讨来的。
举手投足皆与这成宁军营格格不入,颇有风流君子的意味。
沈淮宁折断树枝,丢入篝火中,沉声道:“你一向爱热闹,怎么有闲工夫来我这?”
一饮而尽,穆清远以指腹嘴角的酒渍,仍浮着淡淡的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