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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怎么了?”他心头猛跳,怔怔上前去。

    榻上的宣明珠见他也是一怔,想是没料到他这个时间会回来,向他身上凝目几许,忽的莞尔笑了。

    “呀,今儿本宫的小郎君不讲虚礼了,也没敲门也不通传——鹤郎,是不是担心我呢?”

    梅鹤庭听她撒娇的声里都透着虚弱,更加坐实猜测,眉心顿时紧张,正要检查她是否伤了,却见那存心促狭的女子抿唇指了指自己。

    梅鹤庭低头,发现自己手里捏着一管狼毫笔。

    他得了消息后竟是连笔也忘记放下,那笔尖还蘸着墨,在公服上淋淋漓漓甩了一片,就这么一路回的家。

    没待他反应,女子清柔而甜蜜的声音袭来:“鹤郎,我有喜了。”

    然后那墨便又蹭到了长公主的肩臂上。

    “哎,”女史低呼一声,“郎君莫这样抱着殿下身子,殿下她……”

    “殿下你何处不适?”梅鹤庭在榻边手忙脚乱地松开她,讪讪丢开笔,又想帮她擦衣上的墨,又欲探她额头,却如面对一个易碎的瓷器,不知从何下手。

    未满弱冠的男子第一次失态如此。

    见她躺在那里,忽又心生愧疚。

    腹藏千卷书,当下的心情却似个蹒跚的娃娃迈不开步,不知当如何为人父,又该如何偿她为他生育所受的苦。

    “腰疼、腿疼、头疼?这是管什么的药,我,我再去找御医问问,殿下可想吃什么,酸的、甜的……”

    宣明珠面色清弱,却新奇地打量这样的他,仿佛第一次认得他这个人。

    也不知从他脸上找见了什么,那眸子里的光一烁比一烁更亮,宛如渐次亮起的星辰镶满银河。她满足地喟叹一声,“我今儿,只想夫君陪着我。”

    他自然陪她。

    后来他知道了,太医说公主的胎相不稳,他看着她花颜日益清减,愈发心疼,九个月里,便尽可能多抽时间陪伴她。

    期间,晋明帝没能等到他最想疼爱的外孙,带着无限的遗憾龙驭上宾。他逝前,不曾召内阁大臣,不曾过问逆子老四的发落,连太子都落于长公主后头,那位垂垂老矣将去的帝王,只是拉着长女的手。

    那只曾握刀斩敌首,曾挽弓射天雕的干枯手掌变得无力了,却依旧紧紧拉着女儿不放,遍遍嘱咐:

    “醋醋,你有孕,不许哭。阿耶去找你母后了,给阿耶生个胖外孙,啊。”

    可宣明珠依旧哀毁形销,自此后,人世间,她的双亲皆不在了,如何能不伤恸。

    梅鹤庭白日以驸马都尉的身份替她行长公主的全套奠礼,夜里便轻轻搂着她,一遍遍帮她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