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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年过半百的阜州牧面对一大桌酒菜,与邀来坐陪的当地丝绸富商互相对视,捋着黑白掺半的胡须狐疑道:

    “这位巡抚大人什么意思?点心,打包,莫不是暗示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一人沉吟道,“正菜之前要点心,这位大人的胃口怕是不小。”

    这厢兀自惊疑,梅长生已款款然上得楼来,进门与杨青昭寒喧过后,目光不动声色地巡视一遭。

    这一桌非官即富的人物,其他深浅一时看不出,却皆似有海量的人。

    果然,众人将梅长生让上主位,开席后先恭维着轮番敬了一巡酒,而后便是真正的“酒”宴。

    什么酒烈上什么,哪坛斤重上哪坛,但凡梅长生略提一句税册,那觥筹又源源不绝地敬上来了,顾左右而言他的功夫可谓是登峰造极。

    他要动人家的钱袋口,人家便给他一个下马威。手持御令是一回事,可还有句话,叫现官不如现管。

    梅长生眉目嚣然,尽数承下。这场酒一直从中午喝到黄昏,一圈的人趴下了大半桌。夕阳照入窗阁,将梅长生锋峻眉弓上晕出的两道酒红染得更红,他抬手,扯动喉结下裹束严实的白色襟领,翘起薄秀的唇角:“杨大人,还喝么?”

    杨青昭设这一宴的醉翁之意,第一步便是将梅长生灌醉,所以这一桌人数他喝得最少。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从梅三爷那儿得到的情报居然有误。

    不是说梅长生打小不沾酒,是个三杯就倒的人物么,怎么到了这会儿,他的眼神比自己还清醒!

    那双眼睛,收了笑意,像毒蛇冰冷的信子。

    把杨青昭额角的冷汗当场就盯了下来。

    自己错估了他,这个年轻后生比想象中难缠。

    心思电转,杨青昭瞬间换了副笑脸,叫伙计上了醒酒汤,满面堆笑道:

    “下官一心想着招待好大人,一不留神热情过了头,惭愧惭愧,实是杨某这地主之谊没尽好啊——梅大人,先喝盏汤醒醒酒?”

    梅长生嗓音沉哑地笑了一声,说不必,从袖中取出一条雪白丝帕,漫然掸了掸沾染酒气的衣襟。

    而后松开手指,那帕子飘然坠下,他顺势倾颓身子,一巴掌拍在杨青昭的后脖子上。

    “啪”地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

    酒是热的,那颀长冷白的手指却冰凉。

    “不是大人的地主之谊未尽好啊,”男子一身的君子风度仿佛被下肚的烈酒烧了个殆尽,形骸放浪,眯眸肆笑做醉语:“梅某瞧着,怎么像阁下这颗脑袋没长好呢,再好的酒,没了脑袋,老兄你说,可该怎么喝?”

    杨青昭的心凉了半截。

    他当了半辈子官,头一回被人这么单刀直入的威胁。梅三公子先前给他介绍这堂哥的为人行事时,可完全不是眼前这说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