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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淮一遍遍沿湖逡巡,一遍遍地安慰着自己。

    扬州是哪家世族的盘踞所在,言淮清楚得很,一篷荒草般的隐忧塞在胸口,不窒命,就是钝钝的让人喘气不痛快。

    早上宣明珠去梅府的时候,他正在青坞别业的住处吃着一碗长寿面。

    其实言淮不爱吃面。在南疆,军粮短缺的时候伙头兵会将野菜与树皮碾碎掺在面上,擀成又宽又硬的索饼,口感滋味就甭提了,好在顶饿,吸里秃噜吃上两碗,千人以下的敌阵随便冲杀不怵胆。

    这碗面却不一样,白如雪细如丝的龙须面,是阿姐亲自给他下的——嗯,阿姐是这么说的。

    芍药桥下的言淮想到这里,不觉又勾着唇角笑,她便胡诌吧。

    还当他是小孩儿呢。

    四五岁的时候,他病了不爱吃苦药,全家老小没人奈何得了他,还得阿姐捧着一碗药来,两只水漉漉的大眼睛盯着他,眨巴眨巴说她亲自给他熬了药,可不容易了,瞧,手背还烫出俩大水泡呢。

    那会儿他人小,不知道拿指头蹭一蹭,看她手上的水泡是不是胭脂做的。

    只知阿姐一喊疼,纵使再苦的药,他也能一仰脖,灌进嗓子眼里。

    忆及这些细密的过往,言淮又振作起精神,他和阿姐有从小交下的情谊,风雨拆不透,她不管被什么绊住脚,也一定会来的。

    毕竟今天是他的生辰。

    他所求不多,只想同她一道泛回舟。

    宣明珠一直没来。

    从未时末等到申时初,从日上三竿等到金乌西斜,游人都已阑珊,她还是没来。

    怎么可以不来。

    “今天,是我的生辰啊……”

    言淮喃喃一声,寥落的湖色映进他瞳仁,赤焰枪般笔挺的身姿垮塌下去。

    好像浑身的精气神都被一瞬间抽走,他没形没相地蹲在大树下头,随手挑起一根树枝,与一身气派很不相符地往地面戳戳戳。

    戳着戳着,有种说不出的委屈,戳着戳着,面前忽然出现一双彩霞色的绣珠凤舄。

    言淮惊喜抬头,盈盈微笑的女郎低头看他,“哟,小尾巴又长一截,反越活越小了,玩泥巴呐?”

    那朵昳美倾城的朱砂牡丹在她额间绽放。

    “抱歉迟至了,恣白,生辰……”

    言淮霍然起身,紧紧将她搂在怀里。

    他的个子早已比宣明珠高了,棱角分明的下颔贴上她馨香的灵凤髻,那样有力地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