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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人看不出来,公子的神色一派容和温雅,可他那双眼里,分明已是死气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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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小巧精致的乌篷船荡至波心,摇橹的少年快活地喊声“好啦”,撂开双浆往船头一躺,以臂为枕,透出几分挑达的痞气。

    “阿姐,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啦。”

    跟着言淮,宣明珠不担心自身安危,将侍卫们都留在湖畔上,只与他二人上了船。

    湖面无他舟,斜照的夕阳像沥漉干净的橙汁洒满湖面,半江瑟瑟半江红,从桥洞半圆的白玉拱桥下缓缓流过,真构成一个安宁而澄澈的小小世外之地。

    言淮仰面从下往上看人,俊朗的眼尾收束成剑尖的形状,锋利却好看,语气低而促狭:

    “姐姐,孤男寡女,真不怕呀?”

    宣明珠坐在竹篾篷下的席茵上,裙角飘拂在他靴面。

    念在今日他最大,仅优雅地翻了翻眼,没有敲他的头。

    她从袖中取出礼物,是一副软羊皮内嵌密织蚕丝的护肘护腕,这却没有假人之手,一针一线都是她做成的。

    “不值钱,但是我亲手做的,你给我好生用着。要不然送你千金买来的东西,你又要跟我闹。”

    她拿儿时的事促狭他,言淮嘿嘿一声,十分欢喜地接过,小心摸了一摸,道谢收下。

    那只白得晃眼的素手垂在眼前,总似撩拨他,言淮索性一伸手勾住,懒懒地摇了摇。

    宣明珠疑惑地垂头看他。

    一双凤眸干净无瑕,没有半点羞赧或窘迫之意。

    言淮默了默,细想想从小到大,阿姐仿佛都没有在他面前流露出过属于小女子的情态。

    骑射,她永远是打头那个,喝酒,她永远是殿后那个,朋友有了难处找她,她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应承。

    譬如为了珂芝姐一家的冤案奔走平反、譬如一直罩着冯家三郎不受欺负,还有国公府的林七娘,当年死活不愿嫁给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与家里闹得一天星斗,也是阿姐出面调停,不惜与国公夫妇翻脸,在护国寺旁边给林丫头建了座清庵。声称,小七的事从此归她管,她愿嫁便嫁,不愿嫁,她长公主养林七娘一辈子,谁也别想强迫她。

    林七娘也是好运道,后来嫁给清河世家子,如今孩子都抱了仨。

    “阿姐啊。”言淮托着慵长的声调,在闲闲停泊的小舟上,饱含未尽的深意唤她。

    他的阿姐,自小受万千宠爱于一身地长大,又有足够的资本宠着别人,万象春华在她身上只是见惯的风景,寻常不能惊她眉睫。

    这样一个女子,所需求的感情,自然也须是独一无二的。要纯粹炙烈,超越凡俗,是撬动她心坎的一瞥突至惊鸿,是八荒上不知何起的一点燎原星火。

    什么都不缺的公主殿下,最爱新鲜和惊喜。

    “我曾以陪你长大为幸事,原来太过熟悉,便无法陪你到老了。早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