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望定神一看,竟以为身在梦中,捂着双眼倒回床上。
重新睁眼,那人仍站在眼前,林知望一愣,方觉大错特错,从床上翻身下地跪地行礼。
“孩儿给父亲请安~”
林知望从昨夜到现在滴水未进,声音沙哑,未得林贺吩咐,春晓何明都不敢进来伺候。
“醒了?”林贺问。
林知望直身道:“是,父亲何时进门?孩儿未曾远迎,着实不孝。”
林贺坐到床边,看不出什么表情,淡淡道:“疏烟淡月,子规声断,似提醒我有一孩儿尚在家中等候,便提早一夜赶回。”
听父亲套用自己新作的词,林知望冷汗湿了一背。
林贺审视他片刻,丢下一句:“过来。”施施然走出内室,去了小书房的书桌后坐下。
林知望跟上去,发现何明跪在一旁,他看了何明一眼,何明也在偷瞄他,冲他摇了摇头。何明是个老实厚道的孩子,给他的提示亦不是很确切。
“昨晚去了哪里。”林贺问。
“与同窗聚会,醉酒误了时辰,请父亲降责。”林知望说。余光瞥见何明视死如归的闭上眼睛,方知自己压错了筹码。
但听林贺冷笑了一声:“何明,去院里折一根竹条。”
林知望惊讶的抬眸,父亲在京做官整整十年,间或回乡省视,也少不得拜一拜祖坟,会一会亲友,十年间看不了他几眼,更无闲暇训诫教导,早几年也曾心存怨怼,父亲心存天下,却没有一丝地位留给自己。
何明的吃惊不亚于林知望,怔怔跪在地上不动。
“怎么?使不动大少爷院里的人?”林贺问。
何明连连告罪,慌忙站起身,磕磕绊绊往外走。
林贺蹙眉,对林知望身边的人不甚满意,思量为他换些循规蹈矩之人,时常约束规劝,少去风花雪月靡费光阴。
竹条被奉到父亲手中时,林知望仍处在诧异中缓不过劲儿来,上一次挨打已经相距多年,那是年幼时贪玩不肯背书挨了先生的手板,两只手肿起像小笼包一般,却没有人关心他是否挨了打,只有年纪相仿的何明和春晓围在身边难过的直哭,此后,他渐渐学会在学堂里应付功课,在府里比着家规打擦边球,人非圣贤,想不犯错不容易,想做的滴水不漏却也不难。
林贺一派平静从容的样子,剥落枝条上残留的竹叶,在空中挥动几下,划破空气发出瘆人的“嗖嗖”声。
“自己寻地方趴好。”林贺道。
林知望低垂着眼睑,睫毛如蝶翼轻颤,身影却纹丝不动。
“是在此处关起门来挨竹条,还是我将你的过错禀报大兄去知止堂挨家法,你自己选。”林贺的声音辨不清喜怒,他是同族兄弟中性情最寡淡的一个,也是心思最缜密的一个。不过,寡淡绝不等于温和,单说做官做到这个地步,便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