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目光落在常太息的面容上,一时间往事翻云浮云而来,这一刻,他知道,他和老师之间,怕是走到了尽头。楚王从书桌后走出来,来到常太息面前:
“老师,倘若我真将沄泽用作傀儡,迟早有一天都是麻烦,他虽昏懦,但不是真的木偶,留着他皇帝的头衔,将来定是隐患!我知道老师的担忧,可是,西凉停止纳贡也不过八年。本王登基后,会撤了太尉一职,将兵权握在手里。而后,本王会颁布新的赋税制度,减轻百姓赋税,劳役采取招工制,以便南朝养息。”
楚王顿一顿,继续说道:
“南朝弊病良多,官员沽名钓誉,任人唯亲之事屡禁不绝,本王将会设置独立的御史台,不归司空管辖,下设至各郡县,以监察考核官员政绩官风,于此同时,将司空监察百官之职换作监察御史台,以免御史台被官员拉拢。沆瀣一气!司空,将由本王心腹出任!而后,本王会请法家的大家,来完善的律法。崇愈夫子‘德行天下,依法保之’的主张是极好的,但仅有德行不足以治理天下,德是美好的女子,人人都想要,可总有人心怀不轨之人想要玷污它,要想德行天下,必须用法来保!”
常太息听完楚王这一席豪言壮语,闭目一声长叹,楚王的治国之策是顶尖的,他从民、军、官、法,四个方面全面下手,确实是极好的政策。可……
常太息复又道:“殿下,沄泽在位八年光阴,这八年所有的国库账目、赋税账目、军需账目,您都没有亲自过目,你怎知,事情就会按你所想的发展,假如国库空虚,您如何减免赋税?官员监管之策彻底实行,非一朝一夕,少则两三年,多则五六年,在完善的机制建立之前,无论收税还是减税,都会有官员中饱私囊!这些年,沄泽监管下,兵器羽箭是否合格?军纪是否过关?一旦内乱迭起,您拿什么抗敌?”
常太息一席话,陈词慷慨,掷地有声,句句在理。但……楚王有他自己的打算。
楚王负手而立,双唇紧抿,右手拇指搓着食指骨节,目光越过常太息的头顶,望向殿门外那一方短窄的天,贵气的五官里,含了一丝凌厉之外的苦涩:“老师,当年我被萧雨歇逼至大江岸边,暮寒天气,跳入惊涛骇浪的大江,你可知,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八年前,他也不过二十岁。太子是他的同胞哥哥,手足情深,他从未想过争夺皇位,直到沄泽弑父弑兄……太子有才智,可惜良善,为人所害,倘若他当时留一点心思在皇位上,王兄和父皇就不会被沄泽害死。
那时的楚王重情,为了王兄,为了父皇毕生的心血,他兵起吴碧县。直到兵败,直到死过一次,他才明白——他是皇子,一名皇子想要施展拳脚抱负,想要为父兄报仇,就必须将天下的至尊之位握在手里。
八年来,他苦心经营,以商户身份为遮掩,联络朝堂上的忠良之后,早早替文君将所有线埋好。他不便露面,便花了六年时间,调.教出文君这么一把利刃,没人会想到替他搅动风云的是个女子,待文君将皇帝身边的人都换成是他的人后,他才真正露面政变。
现在,皇位就在眼前,让他放弃,如何可能?常太息所言不无道理,但也无需那般谨小慎微,朝政便是博弈,输还是赢,要落了子才知道!
楚王走回书桌后,缓缓落座,淡然道:“我意已决,先生不必再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