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
里面传来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进来吧。”
标准的中原官话。
谢棠如知晓这话是对谁说的。他上前一步, 正好同虞苒擦肩而过, “我没有资格进去, 先走了。”
话音未落, 虞苒已经快步隐没入密林中去了, 只有银色头饰反射回一点刺的光。
谢棠如推门进去, 不着痕迹打量屋内, 最先入的是一个正在抚摸鸽子羽毛的男人。他穿着和虞苒她们迥然不同的中原衣物, 束冠佩玉, 宛如最端正风雅的中原贵族公子。看外表,他还是个正当年纪的青年人, 只是角隐约有了细纹, 昭示着他并不年轻的事实。
谢棠如怔了怔,心头已然明白这人的身份。
——虞苒多次提及的, 同谢棠如有血缘之系的外祖父。
金氏最后一任家主,他从未见过面的名义上的亲人。
只是没想到不像行将木就的老人, 反而瞧着很年轻。谢棠如腹诽,如果把对方和他爹放在一起,真不知道谁是女婿谁是老丈人。
念头一晃而过间,男人的力道倏然收紧, 鸽子喉间发出痛苦的嘶吟,随即便断了气。他神情冷淡,丝毫看不出片刻前还在温柔的抚弄鸽子。
擦了擦手指,男人才注意到谢棠如似的,指着圆桌前的凳子,“做吧。”
谢棠如也不客气地坐了,开门见山,“不知道您老人家千里迢迢请我来做什么?”
他眉宇间闪过一丝怀念,笑了笑,温雅开口:“你和连虞倒不是很像,不过像极了阿楚。”
谢棠如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他说的“阿楚”是指鬼方族的少主。他娘的亲生“父亲”。
“你不必如此提防我。”他对谢棠如戒备的态度不在意,“我一个孤家寡人,只不过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
“我可以允诺,待你回京时将岭南的五万大军交给你。”他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做派与中原风雅世家子无二,温雅从容,几乎看不出虞苒口中“疯子”的痕迹,“你愿意来岭南,不也就是为了替商清尧解决这个隐患?”
谢棠如的身体犹如一张紧绷的弓,一举一动都无意识泄露出几分对面前人的防备。沉吟片刻,他谨慎地开口询问:“我听虞苒说,是你要她将渐霜带回来。为何?”
“渐霜?”他挑了下眉梢,神采同谢棠如不经意勾出半点相似来,恍然大悟开口:“你是说你娘当年带走的那丫头。”
“也没什么,只不过有点好奇你娘养大的孩子什么样而已。你又不愿意回岭南来,我这个孤寡老人总要找个合适的孩子承欢膝下。正好鬼方族不是要个继承人么,那丫头是你娘养大的,正合适。”
至于虞苒和虞声的明争暗斗,不过是他闲暇之余调剂心情的一点不入流的小把戏罢了。
他给予鬼方族这些人争权的希望,却又打算在最后轰然击碎。
谢棠如从这两句言辞中隐约猜到他的想法,飞快抿了下嘴角。
“但是你突然改变了主意。”
“你既然舍不得让那丫头回来。我这个做长辈的当然不好强人所难。”他笑着端起茶杯,语调从容温雅。
这荒谬的毫无逻辑的说辞,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叫人信上半个字都不可能。但是换到面前这个心思难测的疯子身上,又让人觉得也不是全然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