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它在溪边草甸上站定,竖起脖子,支起四只耳朵,四下张望了好久,这才徐徐凑到小溪边去。
就在这时,却是听到“砰”的就是一声枪响。
12颗钨合金小球,被瞬间散布在径向约1米的范围内,形成了一大片弹幕,将这兔子整个罩在了里面。
弹幕的准头有些偏,不过弹头的数量却弥补了这个问题,一颗钨合金小球斜斜从附耳兔的腰脊侧上方穿入,当场将这只可怜小动物的脊椎连带内脏打了个粉碎。
稍顷,一个披着迷彩斗篷,系着斗篷面罩,看不清形容的娇小身影,从不远处的灌木丛里钻了出来,她收起霰弹枪,拾掇起地上的附耳兔尸体,这兔子本来就没二两重,如今被拦腰打得血肉飞溅,剩下的更是少得可怜了。
而就这么一点碎肉,这人竟也是珍而重之的,她掏出匕首,一下下地将皮毛给剥了,又在溪边洗净,小心翼翼地收入塑性袋中,又迭了两迭,仔细地压到背包的深处,这才作罢。
做完这一些,她就近找了棵树倚了会,这才略微打起精神,脚步颇有些虚浮地,钻回灌木丛里去……
用霰弹枪的话,猎获并无困难,相较而言,如何将猎物弄得好吃,呃不,弄得能吃,反倒是个更大的问题。一边思索着,姬蓝霖一边快步穿过灌木丛,又绕过几株大树,急急回到了临时营地。
那人果真仍是候在原地,靠着树干,静静地倚坐着,秀目微阖,婕眉轻敛,说不出的弱风扶柳,道不尽的我见犹怜。原来这人即使困顿至此,形神颜貌也是如此惑人的么?可是不知为什么,向来最喜女子明颜玉色的姬蓝霖见到这一幕,却是怎么也欣赏不起来,反倒无端生出了满腔的抑郁与烦闷。
而且,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虽然自己只离开了一会,虽然她也的确需要休息,但就这样毫无防备的休憩,不说敌袭之虞,连毒虫猛兽都顾及不了,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是当真要气死自己么?
这般想着,姬蓝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先前待这人情况回转,就撒手不管的想法还是太理想化了——没想到这人以前那么厉害的,现在却是越活越回去了,看来还得好好看着她,直到替她寻到同伴才好……
只是,这里天大地大,也不知道她的队友到底在哪里,似乎只有先行将她接回“家”中,再从长计议这一个选项呢,只是……让她和清滢相处,真的好么?
两人素未相识,也无矛盾冲突,清滢那般素雅恬静不说,这人虽然可恶,却也非大奸大恶之辈,照理来说,让她俩好好相处一段时日是无问题的,可不知为何,姬蓝霖心里总觉得不大妥当。
正当她苦苦思量,不得其解之时,那人却是悠悠醒转开来。
“霖回来了?”音声依旧是莺啭清泠,可比之从前的凛凛风神,到底是娇弱得多了。
“告诉你多少次啦!我才不是什么霖!你别乱叫人了!你再这样子,我可真要生气啦!”被这样唤着,姬蓝霖本就不大高兴,加之听着对方虚弱的音色,她更是没来由地烦躁起来,没好气地踢飞脚边一根枯枝,正打算训诫这人一二,临到当头,终究还是忍住了。哼!才不和受伤的人一般见识呢!可不能落下以强欺弱,以大欺小的口实才成——这般想着,她玉面含嗔地,径自跑到一边的空地上,在附近随意捡了些枯枝,便背对这边,捣鼓起营火来。
不过刚将引火的枝桠摊开,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小嘴一撇,又不情不愿地将引火物聚敛起来,安置到了离姬蓝漪更近一些的地方。
不过,挪营火这个过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在姬蓝霖看来,必须循序渐进才是——仿若一下子就将营火挪到那人身边,当然是大大的不好,会显得自己好像很在意她一样,然而若真是不管不顾,让这人受冷挨冻,单单……单单于人道而言,也是不合适的。
如此,便当是可怜她罢——只是,正待姬蓝霖打定主意,准备一点点地,将营火移到对方身侧之时,那人却是好死不死地,忽然道:“霖,不用了。”
“诶?不用了!?什么不用啦!你什么意思!你……你可不要自作多情了!”姬蓝霖登时像被踩了尾巴尖的猫儿一般,一下子就蹦了好高:“谁会担心你冷不冷啊!你……你这种坏人,冻死最好!而且!我也不是什么霖!霖早就消失了,不见了!就在你再一次抛下她的那一刻,你不明白么!”
“霖……”孰料那人闻言,转瞬间便是玉颜苍白的模样,只见她怔了怔,蛾眉轻颦,樱唇轻启,半晌仍是欲语还休,稍顷,才微微低下头去,几不可闻地自唇齿间呢喃出这样一句言语,竟似……极辛苦一般。
“喂!你!你!”何曾见过这人这般没出息的模样?姬蓝霖立即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恨铁不成钢”,更半分都见不得此人难过的样子,当下便忙不迭地扔下怀中物什,急急跑上前去,口不择言地劝慰起来。
“不就是一个女人嘛!母亲说过,古语有云,‘大丈夫生于乱世,当担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虽然现在都不用剑了,但这句话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吧……你这么厉害,以后肯定能成为很了不起的军官,要什么女人没有啊,其实……其实你这么漂亮,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有无数美女投怀送抱的……”
顿了顿,她敛了眉,将手垂放在身后,悄无声息地退了两步,又有些不自在地道:“更何况,也只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妹妹而已,性格差,不体贴人不温柔不说,还老是和你作对,没半点本事不讲,还总会把事情搞砸,拖你后腿,人也笨得不行……这样没用的妹妹,打着灯笼上哪里都找不到呢!你……你又何必在……在意于她,就是条癞皮狗,相处了二十年,突然丢掉也会不开心,你那妹妹,于你而言也不过是一只不小心遗弃的宠物罢了,一开始也许会有些不自在,不过很快就会好的,几天,至多半个月,你说是……吧。”
半晌也未见回应,姬蓝霖便当是默认了,如释重负的同时,也不禁惨然一笑,背过身去,昂首闭目间,两行热泪已是止不住地滚滚而下。
幸好这番失态模样,隔着斗篷兜帽和面罩,那人是看不到的,她如此自我安慰着。过了好半晌,才略微收敛心绪,浑浑噩噩地升起火苗,架起支架,开始烧烤那只倒霉的附耳兔。
期间二人均是静默无声,各怀心思自不必说,那只附耳兔作为食材也完全未受到应有的尊重,在草草吃完“秘制焦炭烤兔肉”后,二人重又启程。
彼时天光正好,青杉树的花蕙携着芬芳,于和风拂敛中飘然桓还,衬着树梢上紫色花絮摇曳的迷蒙光影,正所谓“岚作轻纱,花为姝”,芳华流转间,其靡丽华美,无可言喻。
正是此情此景,姬蓝霖不期然又回想起来,幼时自己与这人漫步于此,她于千风花岚中随意撷取一朵青白,替自己别在发间的情景——恍如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