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挽昭心里压着事,难以安睡,他动作缓慢且小心地坐起身。
他一动,陆云川便有所感地睁开眼,将人又给搂着腰带回了怀里。
“怎么醒了?”
明挽昭额心抵在他肩上,像个寻求安抚的幼兽一般,长睫打下小片的阴影,半晌,才轻声说:“葛同 骞将赈灾款押送过江东,在城外将赈灾款换成沙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银子运回来,以他的胆量再贪财 也不敢这般放肆,所以这些银子不是给自己的,证词上说这些银子交予了陆佐贤,想必不假。”
陆云川醒了醒神,一手轻抚着小皇帝微凉柔顺的发,像撸猫似的。
“世家敛财,但从圣元年间北疆人入梁那年,江东尸山血海,莫说收成,连人都没了,连带着陵西也 遭殃。可朝廷穷,却没穷着世家,若陇南最后没闹到流民四起,便是人死绝了,朝廷也不会出钱。”
最后钱是出了,半道又折回来了。
可想而知节度使孔壁为何自尽,家眷惨死儿子失踪,又瞧见邑京送来的一车车沙土,怎能不心如死 灰?
明挽昭沉默须臾,说:“陆佐贤要那么多银子,不止是为荣华,我怕他另有他用。”
“邑京折冲军府归兵部管,怎么也该有十余万数的兵马,有岳廷古在,穿的用的应都不差,这就是一 笔大花销。”
明挽昭蹙起眉,欲言又止。
“但陆佐贤必然不会将身家性命都交在别人手中。”陆云川话锋一转。“钱用处可大着呢,养兵养马 费银子啊,陛下。”
“你知道陆佐贤养了私兵。”明挽昭的声音在静谧中也显得很轻。
陆云川睁开眼,瞧了瞧窝在身侧的明挽昭,似存几分怜爱,又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丝冷芒自他褐色 的眸中闪过,犹如白刃。
“不难猜。”陆云川落吻在他额心,哄道:“待处理了陆氏,你便是大梁真正的君主。”
陆佐贤敢跟齐雁行走,便足以证明他有恃无恐,他的底气在于世家,也在于陆氏。世家不会眼睁睁
瞧着内阁首辅死在狱中,他们同气连枝,盘根错节地困住了大梁的根,无时无刻不再以百姓的血肉供养 自身。
苏晋淮挥起了刀,想要斩断这盘虬的根,也是因他已经意识到,寒门与世家之间的彼此消耗并不能 平衡太久,消耗的只有毫无根基的寒门子弟。若是再沉默下去,多年苦心孤诣得来的局面也会毁于一 旦。他既然动了手,便是破釜沉舟,开弓没有回头箭。
从前有明容昼在,即便是手无实权,但到底能与苏晋淮彼此帮衬,而今只有个装疯扮傻的明挽昭, 苏晋淮不得不搏一把。
这也是明挽昭乐意瞧见的。
怀柔于世家而言,无异于纵容,唯有釜底抽薪!
当棋局未走到最后一步时,谁也不知胜负如何,大梁已走得山穷水尽,明挽昭则是想力挽狂澜的棋 子。
他睁着眼却不说话,然而一双凤眸又好似藏了千言万语。 陆云川便又吻了吻那精致眹丽的眼角,轻声:“睡会儿吧。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