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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挽昭此行北上,堪称不分昼夜地赶路,到营帐后也觉着倦了,尤其是在这到处都是陆云川味道的 帐中,他本坐在小几后,饮了两口糙茶,不知何时竟伏案睡着了。

    近来所见太多,梦中也不安稳。明挽昭站在污泥中,血混着土,漫山遍野的尸首,乌云遮日,瓢泼 落雨之下尽是血腥气,一具具尸骸死气沉沉地躺在血泥之中,四面八方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明挽昭站在雨中,他晓得这是梦,但却寻不到离幵的路。

    他只能静静地瞧着,冷酷漠视着这些人的生死,他的子民无声腐烂在脏污血泥中,雨声仿佛是他们 的哀泣。

    明挽昭无动于衷,他在等着这场梦结束。

    然而尸首却忽而变成那日所见的难民,他们面黄肌瘦,在雨中狼狈不堪,一声声地诘问,哀嚎遍 野。

    明挽昭在这质问声中冷静自如,也在冰冷彻骨的雨中身心俱疲,他厌倦极了这些,却又不得不面

    对。

    这世上谁都能逃避,但大梁君主不能。

    千千万万融合在一处的质问,最终化作了一声轻叹。

    “昭儿,你答应了父皇的。”

    明挽昭心神巨震,猛地抬头,明容昼就站在雨中,眉目明艳依旧。

    “父皇......”明挽昭蓦地上前几步,想说的话却哽在了喉间。

    明容昼只柔柔地瞧着他,一字一顿:“吾儿,当做个盛世君。”

    这才是明挽昭最惶然的梦,大梁战火不熄,内忧外患不止,而他应了父皇,来日要做盛世君。

    陆云川议事后夜已深,他回帐一瞧,那小皇帝趴在小几上睡着呢,于是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没大张旗鼓地接驾,便是因心疼他长途跋涉,不如早些回帐中休息。

    只是走近了瞧,才发现明挽昭睡得并不安稳,他双拳紧攥,汗湿的鬓发落在侧脸上。

    陆云川蹙眉,俯身下去,未待开口,便蓦地对上了一双凤眸。

    帐中没掌灯,只能靠外头的火把投进来些昏暗的光,明挽昭在这昏黄中睁开眼,满目阴鸷。

    刹那,那点阴郁尽数退去,明挽昭坐直身,他不笑时,眉眼间那点薄凉便占了上风。他的模样不算 是英俊,而是俊美,凤眸内的凌厉冷色将柔和压的彻底,只剩深邃与锐利。

    他已经许久没瞧见陆云川了。

    久别重逢,就这么咫尺间凝视着。明挽昭瞧出了陆云川稍显憔悴的眉眼,甚至在他那双褐色眸中瞧 见无处宣泄深深掩着的苦闷。

    明挽昭便明白了,他不再是纵马邑京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而是阵前一令号千军的铁血将军。 数月的战事之下,将他磨出了近似匪气的戾色,这样居高临下瞧人时,像一头久未进食的猛兽,凶恶, 强势。

    对视良久,看似是彼此不退分毫的相争,其中却暗藏无尽旖旎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