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御医说是,又拱拱手:“老臣还没谢过殿下,替老臣讨的赏呢。”
太子饶有兴味,问:“不知父皇赏了大人什么?大人可愿让某同喜?”
童大人抬起头,看着这个比他还高出一大截的挺拔青年,目光深远:“皇爷准了老臣乞骸骨之求,中秋节后,老臣便告老还乡了。”
太子脸上的笑容凝了一瞬,随即恢复过来,道:“大人精神矍铄,老当益壮,何来乞骸骨之说?御医院少了大人坐镇,不但小子心有不安,只怕父皇也难以高卧啊。”
童御医连声道:“殿下言重,老朽惭愧,老朽惭愧。御医院里后生可畏,人才辈出,老臣怎好觍着脸倚老卖老?回去逗逗孙儿是正理,再不敢出来贻笑大方。”
这话倒是肺腑之言。皇帝偏信术士丹药,早觉御医无用,尸位素餐。这回一病,也是日积月累的结果。他老人家却犹不知悬崖勒马,单要贤妃一人侍疾,正是便于伺候他每日进丹。
童御医心知再不辞官,怕是没命衣锦还乡了。
太子见他去意已决,自己阻拦也是于事无补,有些意兴阑珊地拱拱手:“大人动身前,容某为大人置杯薄酒践行。”说着便往皇帝寝殿去了。
童御医望着他的背影,那般敏捷矫健——御医当中资历深的,独他不曾亲自为太子断过腿伤,他不信太子革靴里的鞋垫一厚一薄,他也不信贤妃伺候皇帝进丹之事,太子一无所知。
然而从今以后,自己不必再趟这浑水了。
皇帝独自一人坐在棋案前,贤妃及四皇子都不在。
太子唤了声“父皇”,上前行礼。皇帝径直叫了免,感慨道:“病榻上困久了,如今看什么都可喜。”因时辰不早,便说:“夜里回来,咱们手谈一局。”
太子应了声“是”,见他面色略显潮红,心里便有个疑影儿,道:“翩鸿馆地势高,夜里寒凉,父皇可要披件斗篷?”
皇帝无可无不可:“带着吧。”
太子便让内监去取,自己扶着皇帝,待他端端正正地坐上肩舆,方才松手。
皇帝笑了一声,道:“你也坐去。”两乘肩舆一前一后起驾,往翩鸿馆行去。
这地方是皇帝选的,翩鸿馆上可以瞧见小横塘——有月无水,终究少了份意趣。只是太子没料到,贤妃和四皇子都不在,席间就只有帝后二人,以及他与太子妃。
简直像是寻常百姓家一般。太子没藏着掖着,当着皇帝吩咐底下人,未能到场的妃嫔们瓜果月饼都要送到,九公主那儿再多吩咐一声,西瓜螃蟹别给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