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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宫太子照旧先去宣政殿问安。皇帝刚进过小食,内侍撤了小桌下去,太子瞥见当中有一道咸酥山药。
满宫只有长禧宫的小厨房将山药点心做成咸口,这一道显然是贤妃的孝敬。
太子收回目光,只问了问皇帝今日觉得如何,半字不提文庙那一出。
皇帝似是有些困倦了,同他说了几句话,渐渐闭上了眼睛。
太子便停住了话头,待皇帝再度睁开眼时,趁势告了退。
出来时太子不禁想,一个人老弱的样子做久了,还杀伐决断的起来吗?
没走多远,大篆迎上来了。
适才太子让他在日华门外守着,京畿卫指挥使若进宫来,决不能让他在皇帝跟前露面。
大篆言简意赅:“撞柱死了两个举人,一个是四十七名,一个未中。殿下,来者不善。”
“既中了,为何仍跟着胡来?”
指挥使在端本宫等候的这阵子工夫,已经足够他把子丑寅卯翻来覆去地梳理透,可真听着太子问话时,心里仍有些许怯缩:
“回殿下,举子们声称,他们为的并非一己得失,而是求一个无偏无党,王道荡荡。”
“无偏无党,王道荡荡。这是《书》里面的。”太子若有所思:“褚三畏的题,也是出自《书》中。不知援引此典的举子,破题破得如何。”
指挥使非举业入仕,对四书五经可谓全然外行,不过太子也没有考较他的心思,接着道:“在榜五十一人我粗略看过,有二十九人来自江南数州,二十二人为北地举子,吴大人,我记得可有出入?”
“殿下英明。”指挥使道:“正因为如此,那些不晓事的举子们才叫屈,以为应当设南北卷,令各地举子分别应考。”
太子哼笑一声:今年设南北卷,将来是否还要设汉夷卷?燕朝末年狼烟四起,疆土四分五裂,及至如今,收复者亦才十之六七,金瓯未固,这些本该为生民立命的读书人竟发此谬论。
他捺下心绪,对此不置可否,转而问:“这些人现在何处?”
“暂且留在庙后辟雍①里。”毕竟是有了出身的举人,一时尚不曾定罪,京畿卫也开罪不起,左右为难,军士们擎等着太子殿下发话,也好方便他们行事。
太子站起身来:“吴大人,你我同去一趟吧,总要与那些举子当面谈谈。”
“殿下…”指挥使一时矛盾得很:“那些人正是糊涂油蒙了心,您金尊玉贵,怎能涉险?”
“金尊玉贵四个字,只怕不日就未必了。”太子此言一出,乜见指挥使霎时惊惶的神色,又淡淡添了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