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白和小篆各领着一排人,泥偶一样杵在门外站班,脸上都流露出一种惨淡的神色。
飞白到底站不踏实,过了一时,与小篆四目交接,打了个眼色,朝殿内示意了一下,是问他当真不进去伺候么。
小篆略一摇头,重新把脸转正,眼神游移起来:进去有什么用?这种只能求老天爷保佑的时刻,他们帮不上忙,索性别在皇爷眼跟前儿添堵——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天子,也终究有束手无措的事情,心里怕是哀恸欲绝,却不会当着旁人的面儿显露半分,且让他独处一会儿吧。
皇帝并非他想象的那般脆弱。屋中烹茶用的银铫子被他拿来煨着热水,隔一时便浸一条新的手巾,不住地给宝珠擦脸擦手,脚边也给她捂着汤婆子。
五月的天儿,他两只手都被热水烫得通红,可宝珠的指尖仍是冷的。
铫子的水终究有熬干的时候,皇帝双眼发赤,没有睡意,却干涩得不能不闭目。他解了外衣,翻身上床,小心翼翼地将宝珠搂在胸前,继续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她。
她连鼻尖都是凉的。皇帝与她额头相抵,许久,才觉出一点热意——不是来自她,而是他自己熬得久了,眼睛有些发胀。
鎏金西洋钟摆有节律地轻响着,听得时间长了,和人的心跳若合一契。皇帝不能成眠,随着那机械的声音,数着宝珠的心跳,忽然,那低弱的搏动停了一拍,没再跟上了。
皇帝大惊,立即坐起身来,两手都紧紧攥住宝珠的臂膀,试图留住她。
“哐哐当当”的钟鸣声大作,这本是报时辰的声音,此时却让他异常惶恐,提高了嘶哑的嗓子:“来人!来人!”
小篆连滚带爬地扑进来,跪到皇帝跟前磕头:“奴才们都在这儿,皇爷要传哪位御医,这就去带来。”
怀里的人终于被这番动静惊醒了,无力地挣了一下,眼睫颤了无数回,艰难而缓慢地睁开来。
上天垂怜!皇帝乍然喘过一口气,几乎晕头转向,强稳住语调,道:“传王御医!要参片!要温水!”
小篆心说皇爷这是欢喜懵了,参片加水不就是参汤吗?爽快应了一声,扒着两条没了知觉的腿赶忙去办。
一时颠颠儿地捧了瓷碗儿来,皇帝见着,斥道:“蠢才!要先拿清水润润口…”
宝珠依稀听得好笑,抬起手虚虚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口,示意无妨。
皇帝皱眉看向她,接过小篆赶紧斟好的温水,送到她嘴边。
她使不上劲儿,便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旋即就眉头紧锁,勉强一欠身,吐在了唾盂里:她脖颈一圈儿疼得厉害,竟是不敢吞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