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专程派了顶软舆来接宝珠。
臣子家眷是没有资格在宫里坐着代步的。皇后盛情难却,宝珠宁肯跟在软舆旁边走去凤仪宫。
奉命来接人的嬷嬷赶忙劝道:“您坐进去,帘子一放,谁碰见了也只当是哪位主子经过;您若不坐,一路过去多少双眼睛看着啊?皇后娘娘待您一片心意,您忍心让她受那些小人嚼蛆吗?”
宝珠不禁看了她一眼,这话恳切归恳切,多少有点不雅。也不知道她嘴里的小人是指谁。
忖了忖,恭敬不如从命。
算来离开凤仪宫不到两年,如今的皇后不比皇太后当初,把中宫治理得小朝廷一般,规矩严明,一板一眼。今日再踏进来,许是因为还在年里,有一种爆竹散后、稀薄慵懒的喜气。
过了垂花门,一进后院,先看见天井里一棵参天大树,宝珠唬了一跳,定睛细瞧,才瞧出原是彩绢裱糊的巨型花灯罢了。
“这叫连理枝。”延庆长公主本站在抄手游廊中,见她来了,忙由宫人扶着迎过来:“夫人,许久不见了。”
宝珠敛裾向她蹲福,笑盈盈道:“长公主新禧。”
长公主伸手拉住她:“不必多礼。夫人新禧。”她自小体弱,除了身边的嬷嬷宫女,只有宝珠勉强算玩伴,因而相处倒很亲热。
两人挽着手,长公主便同她道:“皇后嫂嫂更衣去了。”又指着那连理枝:“这就是范国舅从江宁运来的花灯,据说夜里看着还要恢宏呢。还有许多小的灯,什么样式都有,写了字谜或者诗句挂上去,跟寺院里祈福的香牌差不多。”
宝珠侧耳听着,忽然问她:“你怎么知道寺院里祈福的香牌?”宫里头可都是供灯进香呢。
长公主霎时红了脸:“我、我听旁人说的。”
她身边伺候的那些人里,有没有通晓民间习俗的宝珠并不知道,可她这么结结巴巴的样儿,反而不打自招了。
公主自有公主的福缘。宝珠抿嘴一笑,并不揭穿。
二人立在门口说了会儿话,待得皇后出来,宝珠又连忙进殿向她行礼。
皇后便让她和长公主都坐,一面对宝珠道:“你也太实心了,何必穿这一身?沉甸甸的压得人背疼。”
宝珠说:“不敢在娘娘面前逾矩忘形。”踟蹰片刻,又道:“今日进宫,还未曾去拜见太后娘娘。”
皇后若有所思,点头道:“我早先已经请过母后两次了——原本得了外头送来的灯,该献到母后宫里去的,可是这树杈子扎得太高,为了运它进来,我这儿的垂花门已经拆了垂莲柱,难道还能拆天和宫的吗?如今你跟着我一道过去请,也许母后便愿意来坐坐了。”
宝珠没觉得自己有那么大脸,只笑说:“前些日正化雪,天又冷路上又难走,今儿天气好了,太后娘娘或者兴致高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