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捉住她的手,不屈不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替宝珠捂热了脚,套上绸袜,二人便一道靠在引枕上说话:“我在嶂涞的时候,也做过一个梦,梦见你孤零零地等着我回来,看起来身子很不好,很憔悴。”
宝珠心中大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呆呆地望着他,直到眼眶发烫,都舍不得眨眼。
“不会发生的。”皇帝笑着抚了抚她的发丝,将她揽近些,不是安抚,而是许诺,说:“你担心的那些事,朕不会让它发生。”
他往常都不在她面前自称“朕”,唯有此刻,那是他以他此身所有的全部来起誓。
宝珠靠在他肩头,居然因这一句话,轻易地释然了许多——或者也不全因这句话,而是重活一回,总该有些进益。
譬如某些时候,她不想皇帝为难,却并不意味着皇帝就该被瞒得彻彻底底,他应当知道,从而自己抉择。
皇帝又问:“后来呢?”
后来其实没有太多可说的了。太后既然抱走了晏晏,就没有再把她送回宝珠身边的打算。一个公主,并不具备扭转后宫局势的能耐,太后此举,意在打压宝珠的锐气。
哪怕这些年里宝珠从未有半分矜骄不逊,永宁宫里深居简出的作派,在旁人眼里犹是心腹之患。
仅有这一次,她决意恃宠而骄,把晏晏要回来。
她不哭也不闹,只不过始终不再开口,哪怕说一个字,不消一个月,即便她愿意,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御医当然诊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至于皇帝,也极清楚症结何在。
宝珠生产那天,他一直都在偏殿守着,太后要抱走晏晏时,他也竭力阻拦过——这是吕姑姑有意不曾让宝珠知晓的。
皇帝无从为尚未发生的事剖白,而宝珠,也不想为前一世的恩怨指认这一世的人。
过往的诸多恩怨纠葛,她都一言以蔽之:“孩子养在主子名下,是莫大的恩典——可是…我不想再和自己的骨肉分开了。”
“不会给别人的。”皇帝替她拭了拭眼角:“我们自己把她养大。”
直到她及笄,直到她出阁,上辈子没能亲眼看见,兴许这辈子不用再留遗憾。
罢朝三日后,皇帝终于再度露了金面。时值夏令,幸而四境之内并无蝗灾涝情,可谓风调雨顺之年;除司礼监所呈以外,皇帝又抽了几份各部的陈条,逐一翻过后,下令召颍川侯、西平侯、户部员外郎觐见。
户部员外郎聂琯,即皇太后娘家子侄。太'祖皇帝在位时,对聂家并无额外优容,直到皇帝践祚,方才赐给这位表兄不少田产,振兴家业,又让他在户部挂职,以便行走交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