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赜愣了一瞬,方才答:“普渡众生是慈悲,不是爱。”
长公主追问道:“若菩萨不爱众生,如何慈悲?”
“所谓'爱',便要占有,生'我执',我执为根,生诸烦恼,若不执我,无烦恼故。慈悲不然,慈悲无我。”
目睹他从窗前离去那一瞬的慌乱再次涌上心头,长公主在桌沿下握紧了手中的丝帕,不觉喃喃道:“爱也未必就要占有——譬如,母妃之爱我。”
“父母之爱子女,乃大慈悲。”玄赜注目于她,她眼中水光盈盈。
这是红尘俗世里最动人心魄之际。他不懂。
“玄赜,”她不知他有无俗名,再是存心打破桎梏,也无非如此而已,“我的小字,叫做婉婉。”
他仿佛领会了她的意思,依言唤道:“婉婉。”
他的语调很平和,与唤她“长公主”时并无不同。长公主便明白了,却非要玩笑似地说:“你大概不知道吧,问名可是六礼之一,是婚嫁之仪。”
但玄赜脸上不曾露出她以为的错愕或是恼怒,他的目光依旧注视着她。
长公主再度展颜:“可我并未问你的名字,不算礼成。”
杯中的茶水彻底冷了,她站起身来,收起促狭的神色,郑重向他福了福:“与禅师论佛,获益匪浅,不日我便禀明皇兄,送禅师回善世院。”
第102章 .一零二鹌鹑馉饳
“不是,你们拢共才说了几句话啊?你就放话许他回去了?”皇帝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都是一个爹生的,怎么这妹子一点儿不像他呢?连乔太妃都比她沉得住气呢!
长公主原本从自可留馆回来的一路都维持着从容气度,这会儿被皇帝一数落,那些个委屈方才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强抑着哭腔,说:“人家不愿意,说多少话都是一样的。哪有把人关押起来的道理?”
皇帝觉得此言差矣:“好吃好穿的,以礼相待,又没给他上镣铐,谁关押他了?”
趁着宝珠不在,做兄长的又朝妹子传授起经验来:“九儿,这跟在宫里不同,大伙儿都疼你,有什么好的,不用你开口要,也少不了你那一份。”
索性搬了个瓷凳儿,坐下来谆谆教诲:“这是个活生生的人,你看中了他,就要想法子,让他的心也栓在你身上。自然,你是姑娘家,涎皮赖脸的不像话,可见面三分情这道理你总明白吧?皇兄把人给你请回来了,你只消时常与他见一回,谈谈天气、谈谈花啊草啊,书啊画啊,慢慢儿地不就说到自个儿身上了?”
这么出挑的姑娘,模样也好、性子也好,但凡是个长了眼睛的,谁能不喜欢?
长公主心里头正难受,真不想和他扯这个。她从来没见过皇帝这样絮叨,在这国公府里,他像是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