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意平静,深邃双目无悲无喜地直视天颜。景明帝含笑回首:“哦,倒是朕从未听过的经书,法师不愧是闵宁寺讲学,但说无妨。”
拉着萧美人的江小蛮也收泪屏息,一双细长的泛水杏眸直直地看向殿中的僧人。
僧人凝神屏息,合十立于殿中,并不去看任何人。
“《普含经》说罗卫国有个罪孽滔天的恶人,名毗陀。为了争夺权位不受掣肘,不惜手刃妻妾儿女。连年兵燹中,因毗陀所丧生之人,累数十万众……”
其实景明帝即位后,也是杀戮无度,十余年前,只因贪慕朅末国王后容颜,不惜纵兵颠覆其国。甚至有谣传说,扶持他继位的先皇后也是被他逼死的。殿中已经有人因过于惊恐,不自觉地默然跪伏。
“继续说。”景明帝敛容正身,难得的卸下了笑意。
“毗陀终于作了罗卫国的王,却夜夜为恶鬼梦魇缠身。就在行将堕入阿鼻之际,阿难尊者降临,摇身变作个极丑陋的老妪,将毗陀拉出阿鼻。”
道岳微微仰首看进景明帝眼底:“原来毗陀王幼时,曾有个老妪饥寒交迫,去他家中行窃。本该是断手足的罪过,当年的小毗陀一念之善,不仅私放老妪出逃,还赠以金银食水……”
景明帝听得有趣,也明白了故事的原委,骤然打断道:“法师啊,你是在以毗陀与朕作比吗?”
这一句震得殿中诸人心底颤动,江小蛮放开萧滢的手,紧张万分地朝前站了一步。
僧人掩在衣袖下的指节泛白,却只是一念转过,便恢复了平静。
“非也,毗陀后来建千秋功业,传万世善法。如此劳心卒力,是乱世之主。而陛下您,享凉国承平,贫僧不敢胡乱作比。”
一语毕,殿中沉静如水。
有侍立僧伽唯恐被牵连,暗中已然汗湿了衣袍,不住地默念佛号。
“大胆胡僧,不知道朕信道不信佛吗,难道是想头一个下汤镬。”
这话一出口,道岳仍是淡然肃立,江小蛮却是猛地上前,急切道:“阿耶,此僧博文见广,今日他不过是说了个佛经故事,阿耶你听不懂便罢,都听懂了,还要伤人。”
一席话似珠玉落地,惹得众人噤声,连带着道岳亦侧目。
“哈哈……”景明帝豁然起身,拍了拍手心的粉末,神态悠然餍足地笑道,“行了,蛮奴啊,你下月便可回宫议亲。既然有这佛缘,便将这位法师的牒文转到宫外的讲习所去,你多熏染熏染,也收收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