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小圆脸上杏眸肿成了桃红色,两颊先是被冻得雪白,现下又哭得东一片西一块的殷红痕迹,唇角不停颤动,眼泪流得如江河不绝,而鬓角蹭乱,好几咎浓淡如墨的发丝,以各种形状扭曲着贴在额边。
提耶忽的觉着,这么多年学佛辩经,纵使他通晓诸国文字,此情此景,却一时失语般,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五蕴盛苦。眼前是女孩儿一塌糊涂的脸,耳中有殷殷诉请的哭音,还有那温热鲜活的触觉。
“不过是些许小挫,公主竟也这般能哭……”长指拂过,他终是伸手捧过这张脸,将那些泪痕抹去。
怀中人又抽噎着抖了下身子,想要反驳,却又被口水呛了,只是不停地咳了起来,因是涕泪绵绵,忽的一个透明泡泡在她雪白齿间被吹了出来。江小蛮全然不知情,可这个偶然聚合的涎水泡泡却维持了许久。
提耶一时语塞,想要避开,视线却凝在透明泡泡后头的那一点嫣红檀口上,他忽然发现自己挪不开眼,控制不住地只是盯着细瞧。
“你个无情无心的出家人才是不懂,什么小挫,反正你若不懂,就别想出去了,反正阿耶和姨母都随我,本公主真的就关你一辈子何妨!”
说着,像是赌气情急一腔孤情言语无法表达清楚了,江小蛮泪眼朦胧间瞧见颊侧拭泪指节,忽的偏了头对那掌边狠狠咬了一口。
咬完这一口,看了一排齐整凹陷的牙印,她居然觉着心里头终是好受了些。
而在唇边泡泡被他手掌碰没之时,一个念头如春芽冒头种子生根一样,在他脑海里不可抑制地显现出来——也许等国事平定,生民不再罹难之后,他可以带她回朅末去。
心念荒唐缥缈,只是一闪而过间,他退开身子不容置疑地将她扶到草垛边。
“人生事不尽如心意者何其多,你年纪还小,便容易一叶障目,总以为眼前所见,心中所想,直白分明的就是什么一生一世的。”动作间,有刀口崩裂瞬间染透他单薄衣袖,“古人以三十载为一世,而释尊也说七年换骨,公主可知莫要话本子读多了,就哄骗着自己非要寻个痴心的男子。”
抹去臂间溢出的血迹,提耶移开眼断言道:“情志难移者,本就是千载难寻。莫说我对公主无意……而又是终归要回故国的,强留无意,公主还是放手,他日世间清明,老迈之时,若有缘或还可坐而论法。到那时,公主家业和美,儿孙绕膝,想起这一段往事,也就是一笑罢了。”
“别再说了。”江小蛮见哭得差不多了,上前又可怜嗫喏道:“你要走也得治伤吧,还是先莫争辩了,这地方冷极了,咱们先上去吧。”
当是自己的话起了些作用,提耶点头径自走出了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