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柱猛然间喷出丈远,落在梅花荫间,那人睁大了不可信的异域瞳眸,仰天倒在了黑沉沉的乌云下。
另一人惊怒间,立刻举刀就要来杀,江小蛮勉力格挡了数下,眼看着就要被击杀时,破空声响起,不知何处飞来一支□□,正中那人面门。
周边空无一人,未及多想,她慌乱地蹲下身,抱起还在抽搐的男孩,抖着手却是骂了句:“推了你上船逃命去,怎么就这般不听话!”
赵瞿依在她怀里,血一口接一口地朝外吐着:“阿姐,我好怕,除了阿翁娘亲……我就只识得你了……不想跟旁人走……”
瞳孔散开,有星点雨丝落下,还未绽放的生命,今夜之后,他再也不会笑着来闹她了。
这个孩子,从他尚在襁褓时,她就坐着他阿翁赵七的驴车四处玩了。他小她十一岁,一个市井乡野人家的孩子,从咿呀学语,到蹒跚学步,梳着冲天揪缠人要糖……她几乎是见证了男孩这短暂的七年。
雨丝绵绵落得稳了,江小蛮哭过了,抱着他的尸首放到梅树下,想要走时,瞧了眼树下情形,却是不忍。
折回树下,执着地试了好几次,终是将他背抱在身后,在雨中才行数步,却是又摔跌下去。
她喃喃自语着也滚在血水里。
“竟长高了这许多,我都抱不动你了……”
正混沌难醒间,鱼姹领着二十名最精锐的羽林卫残部找了过来,同时也带来了一个消息——天子不愿降,正领着三百羽林卫,在城楼上与人死战。
她收泪惊醒,指了画偃和宁儿去的方向,令鱼姹领人前去保护:“开城的时候汗王有诺,不会大肆屠戮了,你们只好生寻个偏殿躲了,到明日早上必会无恙。”
“殿下真的不留人相随?”
“我抄近路过去,生或死,我得去看着父皇。”
鱼姹到底历过战事,到了此时也还算镇定,想了想若是人多势众地逆流回去,反倒免不得拼杀。她帮着主上将男孩血污遍身的尸首扶上她背,又用数条衣带将两人紧紧绑了,随后也不停留,拜别而去。
穿过数座庭院偏殿,江小蛮每一刻都觉着自己要力竭了,却是仍执念地想多带赵瞿再行一段,偶尔有落单的宫人风一阵地跑过去,也都丝毫不在意她这怪异的模样。
雨势如注,死撑过最艰难的那一段,步上皇城根一处偏僻马道,站到墙头上时,她脚下一软,倚着青苔墙体,半跪了下去。
累到极处,却在心底里蔓生出无畏和虚无的暖意来。
执意背着赵瞿的尸首,一则确是不忍,二则,她自己其实明明白白的知道,连月来啸箭投石火光喊杀,四百年繁华菖都城,她的家国,已然毁作了杀伐战地。
她不再是上国的公主,随时都在同亲眷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