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江小蛮未及说话,还陷在一片迷蒙里。
在见到韶光倒下去的那一瞬,那种恐惧空茫,是景明帝殉国时都未曾有过的。
她恨自己的懦弱无用,却惶恐到不敢稍动。
“殿外还有些事未了,你先换了湿衣,我着人陪你去医官那儿。”
“不用!就在这里等吧……不用过去!”
俯身想要将人搀起,却在触及衣角的那一刻,被她仓惶躲了开。女孩儿手脚并用得退后起身,甚至从喉咙里发出了微弱的嗝音。
原来近看时,男人从头到脚都是血沫肉腥,铠甲上黑色黏腻的血气,远比攻破凉国的那一晚浓重的多。
其实在酉末时分,提耶就已经接见了突厥旧王独子反叛成功的信使,而后是天山南北二十余国的飞鸽鹰隼,十之六七甚至都未曾动武,便在他与汗王之间做了选择。
这一夜,在龟兹王廷,只用了两个时辰不到,西北新主联合突厥内部被打压的旧派,外加多年埋下的各军各邦的暗棋,纵横千余里,一同扑杀了阔延孜汗的十余部亲信头目。
城邦内外,伤亡颇小,比之外头的风平浪静,倒是王宫里陷入了苦战。
就在二刻前,在阔延孜震怒狰狞的神色里,他亲手割下了自己王叔的头颅,并纵马去了两军阵前,用那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平息了即将发生的混战。
成大事者须得狠,这一句,其实在他很小的时候,还未学佛之际,就已经为人耳提面命深入心扉了。
看着犹自瘫坐在地的女孩儿,提耶敛下眸子,眼下投出一片阴翳。自从十二年前凉皇入侵后,西陲诸国就再也未曾长久的太平过。
从本心上来说,此番事变,提耶知道非是为了眼前人所为。
方才他站在城楼上,望见王廷内外远近的万家灯火时,顷刻间冲散了弑亲的不安。
眼前的这个女子,在菖都城破的那一夜,见到她血污满身地跪在军阵前,那一刻,多年的压抑的虚无怀疑尽数爆发,沉寂了二十余年的心海再也无法平静,他知道,终其一生,也是放不下她了。
“是我来晚了。”他上前俯身,伸手试探着拢过那一层透湿贴了耳际的短发。
何止是来晚了这一刻,这一路足足四个月,他都放任她身陷险境,先是为奴受欺,后是等来了江都王的信使,又传出了联姻的消息。
两种煎熬里,他分不清哪一种更艰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