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她也顾不得身上未曾干透,攀着床栏就缩进了鸳鸯交颈的喜被里。
阿兄与月娘的事她并不太懂,但也知道,以月娘的性子,他如今只怕要生不如死。而今提耶成了北地新主,又是月娘的血亲,若要施救怕也只有靠他。
床榻萱软,江小蛮没有躺下,而是抱着被子安静地靠坐在最里侧。
无心去思索因由,只是凭一个女子的直觉,她明明白白地觉察到提耶变了,决不再是从前在凉国时的无欲沉静。她知道,倘若自己克制住不推拒,以身相侍的话,或许看在往昔的情分上,他能救下冯策一命。
甚至,她还有更多的贪念——自己也能远离这一切恩怨,去一个无人识得之处。
思绪一下子飘远——倘若她未曾爱上那个游方的西域僧,不曾为了他神魂颠倒,枉顾国势,而至于把西北的边防武备图都给了他……
纵使拿定了主意,可片刻后,当那人端着汤盏再行回来时,她还是不自觉得蜷紧了双膝。
“侍从说你用了两壶烈酒,将这碗喝了,醒醒酒。”提耶也换了身单薄睡衫,鬓发还有些湿,许是就那么会功夫,已然将周身的血迹污秽都擦了干净。
他将浓黑的汤盏递过,热气袅袅,一股子冲鼻的姜味扑面而至。
江小蛮垂眸试了口,带了些辛辣却并无苦涩,温度也是将将适饮的,她捧了碗三两口喝尽了,低眉敛目的模样,瞧着颇为乖巧和顺。
将空碗随手放置于地毯上,提耶说了句:“往后你我同塌,我陪你一处安寝。”随后放了纱帐欺身而入。
这一段推罗紫的纱帐如烟似雾,是从遥远的大秦国贩运而来。两层的纱帐轻软薄透,倒也挡去了外间数盏明亮宫灯,暖紫染赤的光晕朦胧,照得这一方宽广床榻,恰到好处的温醉宜人。
江小蛮点了点头,鸳鸯被便从下颌往下滑落了数寸。
意识到眼前的女子是不着寸缕的,提耶顿了下,又从床角掀过了另一条羊绒缀的厚毯。先是围在了自己身上,而后撇去了最后的犹豫,上前隔着被子,将人小心圈抱入怀。
失而复得的狂喜让这个动作丝毫不带欲念,他一遍遍轻抚她发顶、眼尾、圆润而略扁平的鼻子、颜色寡淡的菱唇……是一种超越了男女需索的执念。
是在同她阔别的千余个日夜里,他被那些冷寂到骇人的虚妄纠缠,而后才彻底明白,在浩瀚如烟的佛典中,在三千大千世界的恒河沙众生里,许是永远也不会再有这样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