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五岁上就没了娘亲的人来说,于生死一途,若是看得不淡,也就实在不能好生活着了。
然而,城破那日亲眼见着父皇坠落姨母自鸩,甚至于看着年幼的赵瞿失血而亡,她是悲恸,可都不如在地牢里看到兄长双目被剜舌根拔去经脉断尽的景象。
她是个心性极细的,这两日便总把这等惨事,在脑子里一遍遍加诸在自己身上。每每思虑到手足冷汗,心胆俱裂。
说实在的,冯策的死,反倒让她觉着解脱。
“酒没什么好饮的,喝多了头晕目眩也难受。”提耶靠着她坐了,欲再将水囊夺回,却被她坚决躲开了,沉吟了下,他拔开了另一囊酒,仰头也抿了口道,“东边昨夜快马来了信,你叔祖崔昊已经收服诸路勤王军队,只是还未称帝罢了。”
江小蛮听了也是一诧,下意识得捏紧了木塞子,她饮酒时总有这么个习惯,一旦思虑犹疑了,就要反复去按紧了塞子,唯恐漏了酒气似的。
“归国之事就不必想了,我已亲书了封长信,谴人送了许集回去,言明我二人过往,向你叔祖求亲。”
江小蛮望了他一眼,再次摩挲了下水囊的木塞子,只是仍不接话。
“仗打了这许多年,也该了结了。”他自顾又饮一口,捻起一块鱼肉糜作的酥饼递去了她嘴边,“生灵涂炭,丧亲之痛,往后天下人皆不必再历。”
“既是邦交和平,就该放我子民归国。”她偏过头,拔了木塞又灌下一大口,隐约觉着不该说,咽下酒液后还是开了口:“这地方的羹菜都难吃的很,我也待不惯。”
“听话,可还是想要被人喂了?”提耶笑不达眼底,又换了块枣糕,高大身躯带了些压迫的意味凑近了些,“过几年路上太平了,我陪你回去。”
见那只莲花纹的银镯子颇不合体得扣在他腕上,江小蛮又想起许多可笑过往,借了两分酣畅苦涩的醉意,毫不留情得挥开了那只手,眼底冰寒一片。
“陪我回去吗?顺着先前国破后数万人被掳掠来的路,再看看一路尸骨?咳咳……”激愤伤痛之下,她被一个酒嗝呛了下,决绝的话到底没来得及说出口去。
后背传来一下下有力适中的拍抚,她咳得眼泪纷落,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仍是喘不匀气去说话。
正僵持间,院外传来马蹄停顿之声,一个内宫来的侍从略为惊慌的下了马,急急报说了大公主不愿去高昌国和亲,发了疯的在内宫责打侍从宫人,正闹得厉害呢。
与报信人说了两句,提耶没有去管,快步行至老树下,见江小蛮依然不愿动一口吃食,又开始灌酒,他垂眸想了想而后抽出随身带的匕首,一把丢在了树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