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召见本就要分先后,待人本就该有亲疏,权御九州的大胤天子有什么理由要去在意一个可有可无的御前侍墨的感受?难不成他对陛下很重要吗?
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到底在气什么,自己都觉得这气生得莫名其妙,格外别扭矫情,简直就是无理取闹,可心里偏偏抑制不住地酸涩低落。
活了二十年,还是头一次发觉自己的心神情绪居然会如此不听话。
凌烨见他低着头出神,也不答话,耐心又问了一遍。
楚珩飞快地抬眸扫了一眼陛下身上的明黄龙袍,又沉默了半晌,才闷声闷气地说:“没什么,臣有件东西落在殿里了,过来取。”
凌烨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自己怎么从来不知道,御前当值,还能未经报备就随便带着旁的东西进到内殿书房里。
出一趟宫回来,就任性得没边了,和他温言温语地说话,就没一句是好好应的,是不是非得要板起脸训两句才行。
凌烨微微沉下脸色,肃声道:“楚珩,你这是打算当面欺君么?”
欺君。
楚珩失神一瞬,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心里顿觉空落。
他忽然就明白陛下为什么会突然叫他过来了。
心里那些本已经消磨了一整日的低落和酸涩,在陛下说出这两个字的一刻被无限放大,膨胀到心口似乎都在隐隐泛疼。
“如有下次”终于到了。
不要说留在御前了,他是真的会被“一并处置”。
楚珩心底自嘲,之前到底在一直纠结烦闷些什么呢?徐劭、钟平侯、同僚侍卫,人人都清楚明白,怎么就他看不懂呢?陛下点他到御前只是一时之意,兴致到头了自然该算算之前留下的账。
昨日苏朗已经从颖海回来了,陛下和他师出同门,情分匪浅,敬诚殿的书房里当然也不再需要其他人。
方才过来的时候,敬诚殿内外气氛紧张凝重,不用想都知道,陛下心情很不好。今日宣他过来,大抵就是准备打发了他,或许还能顺带拿他撒撒气。从大不敬到欺君,他全都犯了一个遍,处置他本也是理所当然。
于是楚珩沉默了一会儿,后退一步,垂首跪了下来:“臣知罪。”
凌烨皱了皱眉,不等他开口,楚珩又接着道:“臣自知愚钝,也不曾通过武英殿的考核遴选,本就没有资格到御前来。臣不敢忘记曾出言无状冒犯陛下,身上还记着二十杖。陛下金口玉言,‘如有下次,一并处置’,臣知欺君罪不可恕,就请陛下今日一齐处置了罢。”
楚珩说这话的时候垂眸敛目,眼睛看着膝前的一方地界,是标准的认罪认罚姿态,就仿佛无论如何处置,他都心甘情愿领受,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