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仁慈宽厚本是好事,但施恩于一人太过,就容易让人生出妄心,也让旁人心生嫉恨。哀家瞧着楚侍墨也不像是个福缘深厚的,恐怕担不起皇帝这般厚恩。若是真为他好,那二十杖便不该只是暂且记着了,皇帝觉得呢?”
她话里满怀恶意,方才在殿里因千秋宴飨设在何处一事与凌烨起了不快,心中不愉,想挑他的刺与他添堵,就近便直接拿着楚珩开刀。
凌烨心里一沉,生出几分怒气,冷冷地道:“楚珩已经是御前的人,朕没有朝令夕改的习惯,如何安置不劳太后费心。”
“是么。”钟太后微微一笑,吐出这两个字,又仔细看了楚珩几眼,悠悠道:“皇帝有皇帝的考量,哀家本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方才皇帝跟哀家说起旧例法度,哀家如今却瞧着皇帝自己也随性得很。”
凌烨闻言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地说:“武英殿天子近卫升迁调补,御前诸职擢选调动,本就圣心独裁,皆凭朕意。这般随性的,朕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大胤开国以来代代皆是如此。朕虽随性,也不曾有违国朝法度,百官亦未因此事上过谏折。太后若有疑议,不妨宣礼部侍郎去慈和宫讲讲前廷礼典。”
“顺便朝廷宴飨、礼乐典制诸事皆由礼部主持,千秋朝宴设在紫宸殿还是麟德殿,太后与颜相商议便是。等议出章程来,母后派人知会朕一声即可,朕虽为天子,但也为人子,在母后寿辰之事上断无异议。”
钟太后拨弄佛珠的手霎时一停,敬诚殿前落针可闻,无比的静寂。
满朝谁人不知礼部尚书是颜党中人,诚然颜相弄权揽势与皇帝不睦已久,但与太后那就更是积怨颇深。钟太后临朝称制的几年,颜懋在朝堂上日日与她唱反调,就没消停过。
断无异议?
太后默念这四个字,皇帝话说得真是好听,要她与颜懋商议,还能议出个什么章程来?颜懋若是能让她称心如意在紫宸殿设朝贺宴,除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太后被他噎得无言以对,脸色变了几变,神情很是不愉。她沉颜看着面前这张与成德皇后顾徽音眉眼相似的脸,一时间更是怒恨攻心。
太后当年嫁进诚亲王府的时候,因为接连守孝,误了年龄,便只做了侧妃。后来凌铖登基,借烈帝遗诏娶了北境顾家的嫡女顾徽音为后,执掌中宫,帝后同尊。
一步差步步差,纵使她后来成了继后,如愿母仪天下,但终归还是差了三书六礼、天子亲迎,十六抬龙凤辇从丹凤中门御道娶进九重阙的元后顾徽音一截。
所以即便她的长子即便是先帝皇长子,后来同样成了嫡子,却也不过只是得封齐王,最后践祚的依然是顾徽音的儿子。
成王败寇,棋差一招,一步步差过来,就成了今天这个局面。她长子伏诛,家族遭戮,如今纵使再不甘愿,也得承认,至少在现在,这九州之主是别家人。
太后拨了几颗佛珠,敛下满心忿恨,目光在楚珩身上转了几转,不再说什么,雍容昂首往停殿阶下的凤辇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