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却不想再继续往下试探了。
他当然不是单纯想要送姬无月一把趁手的兵器,他特意命人去取这把来自漓山的剑,其实就是想碰碰运气,看看漓山东君是否真的“握不住剑”。
而他的运气确实好到了极点,轻而易举地就摸到了姬无月的软肋,还捉到了姬无月心上那道碰一下就要鲜血淋漓的口子。
可是凌烨却后悔了。
他怀着一丝隐秘的恶意,命人拿剑来试探,果然收获甚丰,直接撕开了面前这个人心上的疤,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疼得他连说话都艰难。
可万一,面具下的姬无月其实就是楚珩呢?
方才姬无月抬眸的刹那,凌烨眼里的时光仿佛悄然踏上了曾经的轨迹,他听着窗外滂沱的大雨,忽然间就回到了九月廿三,他初见楚珩的那一日。
第一眼看到楚珩的时候,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就和面前的姬无月一样,空茫静寂,没有光亮,也没有神采。
那种黯淡到近乎寂灭的眼神,凌烨并不想在楚珩脸上看到第二次。
他将剑匣推到了一边,开口道:“东君勿怪,是朕考虑不周了。来人——”凌烨朗声传唤,侍立在暖阁外间的高匪立刻走了进来,将案几上的剑匣托在手里,躬身退了下去。
楚珩低垂眼帘,静静听着高匪的步伐愈来愈远。
明寂终于被带走了,楚珩想,就算是剑匣,但只要明寂在里面,他都不会让自己去看,连眼角的余光都不可以施与——他怕自己再次失态,也怕自己狠不下第二次心。
他不是好的主人,明寂与他不期重逢,离他那么近,但他还是第二次抛弃了这把剑。他很清楚,自己日后不会再去武英殿的藏剑阁,虽然隔着剑匣,但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见到明寂了。
这把剑并不是师长赐予的,明寂从诞生开始,一直到被抛弃,从始至终只有楚珩这一个主人。十二岁的时候,他跟漓山洗剑台的师叔说,想要自己锻剑,师叔不当回事闻言便笑,但耐不住他软磨硬泡,还是允了。
正如师叔说的那样,他不会锻剑,最终出炉的明寂确实不是一把多么好的剑,不能切金断玉,也不能削铁如泥,普通又平凡。唯一的一点好,大概就是他自己锻的,生来就属于楚珩。
十二岁到十九岁,他从籍籍无名的后辈少年,成为名震九州的漓山东君,明寂陪着他长大,和他一起从山脚走到山巅,阅尽了无数的风景。凡是仗剑所能企及的高度,他和明寂都闯过了。
纵使再过平凡,在他眼里明寂始终都是最好的,那是他的剑啊。
楚珩感知着高匪的距离,那道托着檀木剑匣的身影一步步远去,踏过了门槛,转过了廊弯,即将消失在门外。
他终于还是抬眸远远地望了一眼,隐约看到了檀木匣子的一角。高匪转身进入了走廊,那道带着明寂的身影就此跃出楚珩的视野,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最终也被风声雨声尽数吞没。
他真的彻底失去明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