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往事从颜懋口中说出来,给云非听,是一种残忍,但也是一个答案。
“……我曾跟云氏提过数次和离,以她的名义来拟和离书,对外就说过错在我。但是……,我跟她都是不会低头的人。后来会有你,便是她对和离与否的回答……”
云非慢慢地抬起头,艰难道:“要是能选,我绝不给你当儿子了。”
颜懋说:“我确实不是个好父亲。”
云非的眼泪瞬间就流了满脸,他看着颜懋,忽然恨恨地撞进他怀里,声音近乎嘶哑:“你是我爹,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你就不能哄我一次吗?”
颜懋身形微晃,手足无措地怔了一会儿,最后迟疑着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云非的头。
云非抱着他,嚎啕大哭。
……
仿佛是将这些年不解、伤心、愤恨的情绪一口气倾泻而出,云非的眼泪流了颜懋满襟。颜相也拿哭泣的孩子没办法,只好就这么看着云非哭,略显笨拙地拍了拍他的肩背。
在颜相不多的关于儿子的记忆里,云非其实是不太爱哭的,尤其是面对他的时候,就像个小刺猬,满身都是倔强脾气。
颜懋不太明显地哄了云非一会儿,云非却越哭越厉害。颜懋束手无策,微微皱起眉,“……你怎么一直哭?”
云非的呜咽声顿住,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他,“你……”
云非气得推开他,话未出口,先打了个哭嗝。颜懋想了一下,走去桌前抬手倒了杯水递过去。他衣服被云非的眼泪蹭得濡湿大片,又换了件外袍,坐到床边。
云非慢慢地平静下来,抬头打量了一下大理寺狱第二层这间最靠里的牢房。
必然是有陛下的授意,这里已经远远超出了天字一号关押王侯将相、皇亲国戚的体面配置,有床有桌有椅,有灯有茶有棋,甚至还有狱中不该出现的书卷笔墨,除了比外面略显阴凉些,几乎看不出这是个临死的“囚犯”住的地方。
——云非很清楚地知道,从颜相踏进这里开始,无论被照顾得多么好,就算和他平时在相府里无异,等着他的也只有“死”这一条路。
“值得吗?”云非问。
颜相微微地展了展唇,说:“当然。”
云非却摇头,神情声调近乎凄惶,“可你会死的……”
“我知道。”颜相面容平静,他想了想,说,“我这一生,前二十年,活在别人手里,后二十余年,由我自己掌握。能够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已经不枉来这世上一遭了。”
云非闻言怔了一怔,良久,他垂下眼睛,声音低得仿佛呓语,“……那我呢?”
颜相注视着他,“无论结局如何,我不会拖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