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盘棋下了很久,几近两个时辰后,颜相看着盘上局势,将黑子放回棋盒,微微笑道:“陛下已经能胜过臣了,以后的路可以自己走了。”
凌烨握子的手一颤。
颜懋的目光转到棋盘旁边的玉瓶上。薤露,见血封喉,是种解脱的药,皇帝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老师惨死。
可那么多双眼睛在刑场上等着欣赏颜懋腰斩流血,也在赌一把,看看皇帝会不会心有不忍,等着抓他派出去解脱颜懋的人。所以皇帝不会答应凌启、容善冒险,也不会跟楚珩开口,还要看着云非不让他以卵击石。
这件事,只能由皇帝亲自来。
可是皇帝也不行。颜相看着那只玉瓶,摇了下头。
今日十四,十六行刑,明日刑部就会来人,腰斩前要验身份,有庆国公颜愈在,不可能易容替换;弃市、枭首、腰斩之刑只用于重犯,意在严惩恶罪,所以还有医官和武者来,确保人犯不会意外死于行刑前。
颜懋首罪不敬不孝,皇帝今晚来此,难能躲过眼线。颜懋本该死于腰斩,却服了薤露,这便是皇帝对不敬不孝的宽容,难免要被那些世家党拿住把柄。
——这些凌烨都知道,但他真的无法看着。
那是腰斩啊!
颜相淡淡地笑了笑:“陛下文韬武略,唯独不够狠心,但这也是为臣者之福。”
凌烨的眼角倏然转红。
颜懋将玉瓶拿起来,不容推拒地放回皇帝手边,转而谈起了别的,“御前侍墨,陛下对他很特殊。”
“瞒不过老师。”凌烨说。颜相第一次在敬诚殿前看见楚珩的时候,就知道他不一般,不仅是来历,还有皇帝突然将他擢选为御前侍墨,带到了身边,最近的地方。
皇帝从来不是一个任性的人,但在楚珩身上,格外不一样。
颜懋说:“那么,陛下知道他是谁吗?”
凌烨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是腊月十八在内城主街上吗?”
“嗯。”
颜懋颔首:“那么想来陛下已经有选择了,臣便不再多言了。”
……
君臣师徒多年来的心照不宣,让最后一面反而没有许多话要说。临行前,皇帝带回了薤露,和一双黑白棋子。
颜相看着皇帝的背影,最后开口说:“臣愿大胤盛世安康,吾皇万岁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