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此刻的吴名。
他像只潜伏狩猎的冷血动物,藏身床底,一张床板之上的活春宫于他而言,比鞋底的灰尘更微不足道。女子娇媚入骨的呻吟,甚至不能使他的眼睫多眨一下。
为了杀人,他可以几个时辰纹丝不动,等待精妙至极的时机到来,瞬间出手,一击毙命。
床上的酣战到了顶峰颓然滑落,他知道时机已至,细长的无名剑骤然发难,洞穿床板,刺入猎物的身体。
剑锋入肉的手感告诉他——这一剑,得手了!
他在女子惊恐万状的叫喊中翻出床底,一剑砍下仇敌的头颅,提着发髻掠出窗户,纵身跃上屋脊,趁夜色的掩映疾驰而去。
直到他离开侯府大院的高墙,身后才传来卫兵们的喧哗和震天的鸣锣示警声。
吴名一鼓作气地狂奔到外城东北角延福寺的后山上,在一座新建没多久的坟茔前停下脚步,将头颅摆放在供祭品的石台上。
他将滴血长剑插在土中,朝坟茔磕了三个响头,噙着泪的眼眶一片赤红,肩膀禁不住地颤抖,咬牙道:“姐姐,我替你报仇了!你看,这是老狗贼的头颅……我知道你不想看,这腌臜东西活着死了都恶心,但我要让他用鲜血性命向你谢罪,然后拿这头颅去喂野狗。”
吴名拎起头颅,在石台上噋噋噋地狠磕三下,把头颅下巴都磕烂了,露出了血肉模糊的颚骨和牙齿。
他长出一口浊气,抓起头颅,在看清下颚两排臼齿的同时,蓦然怔住。他用力扒开头颅残缺的嘴,查看上颚两排臼齿,发现与下颚一样,磨损得颇为厉害,只有正常牙齿一半的高度,面上发黑,坑坑洼洼。
这不是精米精面养出来的牙齿。只有长期吃糠咽菜,或者吃连骡马都不愿吃的、掺杂着砂砾的豆饼,才能把牙齿磨损成这样。
……这也不是奉安侯的头颅!
必是卫浚精心准备的替身,不仅容貌酷似,连举止、步态、声调都经过调教,甚至不惜玷污几个小妾给自己戴绿帽,也要让人信以为真。
百密一疏,致使他再次功亏一篑!吴名恨怒交加,将头颅狠狠掷向漆黑的密林。
奉安侯府内,卫浚看着床上血泊间的无头尸体,手脚冰冷,又惊心又后怕。
——幸亏他几个月前在太后宫中遇到一位法号继爻的高僧,在对方的指点下,开始蓄养替身。今日又接到对方示警,说以秘术占卜,得知他近日将有血光之灾,于是心生防备,自身藏进密室,让替身在府内自由活动。若非如此,今夜身首分离、命丧黄泉的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