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门上的匾额黑底鎏金,刻着“豫王府”三个铁画银钩的大字。
临近后园的一处厢房前,西燕正手持烛火,对着廊下的海棠长吁短叹。时值五月尽,海棠花期已入尾声,凋零花瓣勾起他同病相怜之意,夜不能寐。
他奉命来献唱,好不容易以歌喉打动主人家,获准暂留王府,镇日里盼望豫王来听他弹琴唱戏,可整整三天,连豫王的一片衣角都没见着。
王爷这是何意?是他什么地方有失规矩,见罪了贵人?西燕惴惴不安,却又不敢主动谒见,鼓起勇气问了王府下人,被不冷不热地回了句“等着吧,王爷想见你,自会命人来传唤”,他只好继续空等。
“唯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西燕化了女妆,披上戏装,在廊下咿咿呀呀地唱起来,心底期盼能有机会被王爷听见,想起府里还有他这么个如花美人。
吴名此刻正在屋檐上踏瓦而行,被他“呀——”的一声尖细高腔,惊得脚底险些打滑,踩落了半片琉璃瓦。
西燕猛地仰头看屋顶,颤声问:“什么人?”
吴名低头,猝然见一张红红白白的铅粉脸,穿着身不男不女的长褙子,皱眉反问:“什么鬼?”
第五十三章 狗千户狗王爷
深更半夜,屋檐上方陡然探出个黑巾蒙面的脑袋,一双眼睛锋锐森冷,在昏暗烛光的照射下,仿佛兽瞳般闪着诡异的碧光。
西燕吓得魂飞魄散,蹬蹬后退几步,抱着廊柱尖叫:“好汉不要杀我啊啊啊!我只是个唱戏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吴名只是路过,本没想杀人,但这个戏子聒噪得很,他担心惊动王府守卫,故而很想在那条刷得煞白的脖子上划拉一下,瞬间耳根清净。
虽说他向来是拿钱杀人,但有个同行前辈说得好,“就算妓女碰到对头的,还会奉送一次”,所以他也不介意偶尔做笔没钱的买卖。
吴名跃下屋檐,就在出手把这倒霉鬼打晕的前一刻,忽然若有所思。
西燕见他步步逼近,心肝肺都要吓裂了,泪水夺眶而出,将满脸铅粉冲刷得有如犁过的泥田。
脂粉味扑鼻而来,吴名忍着反胃,问:“三月初十,在奉安侯府登台唱戏的那个,是不是你?”
那夜他第一次潜入侯府行刺,卫浚正大开筵席,宾朋满座,歌舞不休,戏台上还有昆腔男旦在咿咿呀呀。吴名觑机下手,不料席上有个顶尖高手,出手阻挠,他受了内伤,这才马失前蹄,只刺伤仇家,未能取其性命。
先机一失,剑气顿泄,他只好从守卫的围攻中突出重围,紧接着被五城兵马司与锦衣卫缇骑满城追捕,又在交手时被沈柒砍了三刀,躲进桥洞下的水里,险些伤重昏死,最后被苏大人所救。
……东苑一别,至今旬月,也不知苏大人近况如何,是否仍被那狗千户拿捏着,不得不委曲求全。
前阵子听闻苏大人冒死敲登闻鼓,锄奸惩恶,为师洗冤,他在看邸报上刊载的“十二陈”时,只觉一股热血在枯竭的胸腔里脉动,一贯坚峻的握剑的手,也似乎有了片刻的迷惑与动摇。
——苏大人所言非虚,真的扳倒了锦衣卫指挥使冯去恶。或许再多给些时间,他也能扳倒奉安侯卫浚。